我不当杀手好多年

11 月 15 日，周五，香南一中举行校庆的日子。

一大早，学校就敞开了大门，各式各样的豪车鱼贯而入，把门口专门开辟出来的停车场停得满满当当，车上下来的人无一不是盛装出席，男士们西装革履，女士们则都穿着自己最爱的小裙子。

校门外的街道上，商家为了推广自己的生意，也配合得做了一些十周年校庆的周边，大都是灯牌、加油棒一类没有学校官方授权的东西。有些商家还别出心裁地拍了一些校园的风景照，将它们集成册子，美其名曰十周年影集，然后卖给来看校庆的人。

校园里的足球场提前一天被围起来，搭建成了校庆典礼的现场，也就是校长、教育界领导、老师和学生代表轮流上台讲话的地方。

来参加典礼的人们在座位上三三两两地聊天和交换着名片，曾经的学校、过去的同学、共同的回忆、喜欢过的男孩女孩……他们聊着相似的话题。

男人们展示自己的腕表和车钥匙，女人们露出项链和首饰，有些人是多年的同学久别重逢，有些人发现生意伙伴竟然是校友，当然也不排除有些人是来找对象的。

场内场外的同学们无一例外都洋溢着欢快的气氛，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今天不上课——至于台上是谁，他在讲什么，他们并不关心。如果可以，他们甚至希望每周都有一天是校庆。

有歌舞节目的晚会环节放在了下午，身为负责人的罗老师忙得脚不沾地，她不仅要帮忙接待一些香南音乐界的名人，还要一刻不停地盯着晚上的场地布置和灯光舞美。

「怎么样，师姐，在这里做老师开心吗？」香南一中的礼堂里，郑希传一身西装，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和好不容易有几分钟休息的罗老师搭上话。

「别提了，你看我的状态，我的皮肤，你觉得我开心吗？」罗老师盯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没好气地说道。

「教书育人嘛，你应该乐在其中才对。」郑希传笑道。

「懒得跟你说……」罗老师翻了个白眼，「你怎么不去看典礼，非要跑到我这里来看我干活儿，也不帮帮手。」

「典礼有什么好看的，几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在那儿念稿。」郑希传耸了耸肩，然后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想到这里我不得不心疼一下老师，我可以跑到师姐你这里来，但他作为在稿子里名字最靠前的重磅校友，想跑都跑不掉，我猜老师现在一定在心里后悔答应了你的邀请。」

想到老师黄啸那一副明明不耐烦又要被迫微笑的样子，罗老师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没办法，谁让他是这所学校三十年来在业界最厉害的校友呢，你跟我想坐他那个位置都没有资格。」

「花钱请我去我都不去，一帮老狐狸……」郑希传不屑道。

「行了，我要去看看录音和灯光，你也来帮忙。」说完罗老师拉着郑希传站起身，直往礼堂后台去了。

上午被迫听完两个小时令人昏昏欲睡的讲话后，陈溪暮和王静嘉从足球场出来，已经是十二点了。在食堂简单地打包了一点吃的，趁着中午的钢琴室没人，他们决定在去礼堂之前再做一次简单的排练。

「走之前再来一遍吧，感觉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这真的是你那天彩排之前改出来的吗？」王静嘉看着摆在钢琴上的谱子。

「怎么，不相信我？」陈溪暮笑道，「这可是全世界独一份。」

「没有，就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只比我大一岁诶……」

「这和年龄有什么关系？」

「你想啊，我从小学起就开始练钢琴，虽然上初中就没弹了，但就算一直弹到现在，我妈也不可能让我去初见演奏的，她还说我会把客人吓跑。」想到妈妈的语气，王静嘉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你今年也才十六，不仅篮球打得好，而且钢琴弹得还能让我妈赞不绝口，要知道她可是很严格的……而且你竟然还会编曲，上天也太不公平了吧。」

陈溪暮笑了笑没说话，他总不能告诉面前的女孩自己两世为人，其实真实年龄已经快五十岁了吧。

「下午就要上场了，我好紧张啊。」王静嘉托着腮帮子撑在钢琴上。

「唱首歌而已，轻轻松松几分钟就过去了。」

「说是这么说，不知道上台之后我会不会跑调……」

「我把钢琴的收音调大一点，这样他们就听不出你跑调了。」

「那我提前谢谢你了。」王静嘉白了他一眼。

「不用谢。」

时间来到一点，两人离开钢琴室前往礼堂，凭着表演者的身份进入后台，罗老师正在指挥面前的几个同学，「把这张桌子搬到外面去，这里除了演员和道具，不要放任何杂物。」

「开场的短片确认是第五版吗？好像？什么好像，赶快去确认！」

「主持词这里临时加一段，千万别忘了……」

看见陈溪暮和王静嘉进来，她皱着眉头说道：「你们俩怎么到得这么晚？赶紧去换衣服！」

两人乖乖点头，来到表演者的准备区域，发现里面已经人满为患，王静嘉拿着衣服钻进了女更衣室，陈溪暮则是推开了男更衣室的门，结果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他不想见到的人。

不对，不止一个。

陈明喆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坐在镜子前，一位化妆师在给他上粉底，旁边是他的母亲杨笑晴，穿着黑色的礼服裙，挎着小包，正温柔地对他说着什么。

从镜子里看到陈溪暮进来，陈明喆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反倒是杨笑晴皱起眉头，「这里是表演者的化妆间，你进来干什么？里面已经够乱的，怎么还随便放闲杂人等进来呢？」

说着她站起身来，看样子要叫人赶陈溪暮出去。

「但是……我是表演者啊。」陈溪暮平静地说道。

杨笑晴愣了一下，随后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这个理由刚刚有人用过了，目的就是想混进来见明喆一面。」

陈溪暮耐心地等她说完，指了指镜子前的陈明喆，「不如你问问你儿子，我是不是混进来的。」

杨笑晴嗤笑一声，还要说话，却被陈明喆打断，「妈……」

「他真的有节目？」听见陈明喆叫她，杨笑晴知道自己搞错了，脸色有些不自然，但语气依然很轻蔑，「他表演什么节目？打篮球吗？」

陈溪暮的演出服装，是王蓓让王静嘉带给他的，没错，就是在「初见」演奏时穿的那套。因为在他的生活里，实在是没有其他需要穿西装的场景，毕竟他不像前世库里亚共和国的杀手同行们，对西装有着异常执着的偏好。

杨笑晴离开化妆间的时候，还顺手带走了那位给陈明喆化妆的化妆师，那人是她嫌学校的化妆老师手法太差，专门自己花钱找的。不得不说，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更加璀璨夺目，她真的花了不少心思。

在候场的间隙里，陈溪暮在观众席上看到了不少熟面孔。

比如陈家来的人除了作为表演者家长的杨笑晴，还有陈泰鸿和陈玉轩是受邀校友，他们都是香南一中毕业的；陆正阳在上场之前，在台下跟一个男子聊了很久，如果陈溪暮没猜错的话，那是他的亲哥哥，陆家年轻一代的老大陆嵩阳。

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观众席第一排的受邀嘉宾里，校长身边坐着的中年男人他竟然也认识——上一次看到他，还是在「初见」的大厅雅座里。

现在陈溪暮终于知道，这个之前连着两天来听他弹钢琴的男人叫黄啸，是香南一中三十周年建校历史上最优秀的校友，听说是赛里斯音乐界的大人物。

下午两点，校庆晚会正式开始。

开场播完三十周年的特别短片后，陆正阳和陈雅涵两人作为男女主持人率先登场，俊男美女一亮相，就引起了众人的欢呼。

陈泰鸿满脸骄傲地看着台上光鲜亮丽的妹妹，对坐在他右边邻座的女人说道：「你不觉得雅涵跟正阳很般配吗？」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女人捂着嘴笑道，「正阳今年十七了吧，可以谈恋爱了。」

「喂，我说泰鸿、小冉，你们俩做哥哥姐姐的，不要这么八卦好吗？」女人右侧坐着的男子，正是之前和陆正阳交谈过的大哥陆嵩阳，「比起正阳，我倒是更关心你们俩什么时候订婚，这都拖了多久了……」

「哥……」陆小冉嗔怪道，陈泰鸿在一旁摸着脑袋也有些不好意思。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观众席后方，江晓蓉一脸铁青地盯着他和陆小冉的背影。

陈溪暮回到后台，看见王静嘉已经换过了衣服。

那是一件下摆到膝盖的白色抹胸长裙，裙边做了一些异色处理，及肩的秀发没有扎马尾，自然地披在脑后；配合衣服戴了一双银色的哑光耳夹，嘴唇是自然的淡粉色，眼影和眉毛浅浅地点缀了一下，整体上妆程度不高，很好地保留了她自然清新中夹杂的独立气质，以至于一从更衣室里出来，就几乎吸引了后台所有人的目光。

感受到众人对她的注视，王静嘉的脸微微有些发烫，她快步走到陈溪暮面前，「他们都这样看着我干嘛……」

「还能干嘛，看美女呗。」陈溪暮揶揄道。

「你要死啊！」王静嘉轻轻锤了他一下，看着旁边镜子里的自己，「你觉得好看吗？」

陈溪暮点点头。

「太敷衍了吧？」

「点头也叫敷衍吗？」陈溪暮摊手道，「不过，有个地方美中不足。」

「什么？」王静嘉笑容一滞。

「在后台看着还好，但待会儿上了台灯光太亮的情况下，很容易照得你脸发白，你闭上眼睛站着别动……」陈溪暮沉吟了一会儿，随手掀开旁边不知道是谁留在这里的化妆箱，拿出里面的工具开始调整王静嘉的妆容。

这期间，对侧的几位化妆老师都看呆了，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那表情仿佛在说，陈溪暮的动作好像比他们还要老练。

「好了没有……」王静嘉闭着眼睛嘀咕道。

「等会儿啊……好了。」陈溪暮放下手上的东西，「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王静嘉睁开眼睛看向镜子，发现自己的妆容果然比之前立体了许多，她好奇地望着陈溪暮，「老实交代，为什么你还会化妆！」

「艺多不压身嘛。」陈溪暮将旁边的化妆箱盖好后，笑了笑，心道总不能告诉你我学化妆是为了躲天网吧。

时间逐渐流逝，一个又一个的表演者离开后台，上台表演，然后又回到后台。

陈溪暮和王静嘉也进入到了候场环节。

这期间，偶尔能见到有路过的同学对他们指指点点。

「他们俩真的要上台吗？」

「什么节目啊？你看过彩排吗？」

「没呢，不知道表演什么，听说是唱歌。」

「那他上去干嘛，他会伴奏吗？」

「如果搞砸了丢脸的可不只是他，还有咱们学校呢！」

「罗老师都让他们通过了，你还能说什么？」

「可万一……」

幕布前面忽然传来陆正阳报幕的声音，「接下来的节目是一场钢琴独奏，表演者，高一年级 103 班，陈明喆。」

紧接着后台所有人都能听见，仿佛要把礼堂屋顶掀掉的，雷鸣一般的掌声。

陈明喆仿佛童话中的王子，在聚光灯下轻轻地走到了舞台中央。

观众席上，杨笑晴虽然脸上一直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但陡然坐直的身子显示出她内心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儿子还没开始表演，旁边就有不少人向她表示祝贺，大意就是你的儿子如何如何优秀之类的，听得杨笑晴心里美滋滋的，但又不得不表现出谦虚的样子。

陈泰鸿和陈玉轩也是一脸骄傲，坐在角落里的蒋志威则是啐了一声「骚包」。

第一排的黄啸看见陈明喆登场，心里明白他就是那个托了不少人联系他的德兴地产 CEO 陈锦寒的儿子。

虽然实在是兴趣缺缺，但既然拗不过情面已经答应了人家，索性就听听看吧，希望他的表演能够给自己带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因为这场晚会之前的节目实在是过于无聊了。

在台下同学们灼热目光的注视下，陈明喆先是在舞台中央优雅地鞠了一躬，然后才在钢琴前坐下，开始了他的独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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