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玉记

“崔公子，解玉砂的原料是石砂。看起来丑不拉几的，经过巧思能干，可以得到颗粒均匀的解玉砂。解玉砂的基本色有石榴红、木炭黑、嫩柳黄，复杂色则是阿瑛开发出来的，多变不稳定，很是考验我打造玉俑的功底。”菊生拉着崔瑢，一边像百灵鸟般叽叽喳喳个不停，一边亲自示范捣砂。

“菊生打算用什么复杂色？”崔瑢十分配合地问道。

“纯白、茶白、素白、雪白、莹白、铅白、霜白，一共七种白色，轮流交替，应当能够证明陶公的清白色。”菊生笑盈盈，双颊晕开娇美粉色，眼波流转淡淡光华，只是说到最后，嘴角笑意淡去。

“清白色，好颜色。”崔瑢啄了啄菊生的唇瓣，浅笑道。

这时，石榴花香浓烈，阿瑛重重地咳嗽几声。卧槽，一道捣砂工序，整出一大段对话，这两人是闲得发慌么。

菊生见状，不好意思地抓发髻，仍然将捣砂工序交给阿瑛。

尔后，菊生牵着崔瑢，展示第二道工序开玉。

“开玉就是削石头取玉石，别看着大法条锯吓唬人，其实这是个既需要消耗力气又必须讲究精细的活计。一块玉料，有些地方玉皮厚实，有些地方玉皮轻薄，若是碰上色泽不错的玉皮，还要考虑要保留下来多少。总之，开玉工序极其影响玉俑的成品效果。”菊生解释了一大堆，顿觉口干舌燥，然后就着崔瑢端过来的六安茶，咕噜噜下肚，顿时幸福得眯起一对湿漉漉的水杏眸子。

有崔公子帮忙打下手，真是太讨她的欢心了。

“扎碢，利用碢具解玉成方块或者方条，玉俑将获得初步雏形。冲碢，打磨方块或者方条玉料的转角部分，一般来说需要千百遍，才可以保证触感圆润柔软。磨碢，磨细玉石表面，与扎碢类似，求得温润光泽。”菊生见崔瑢一副低眉顺眼的求教模样，越说越兴奋，仿佛自己有本事带徒弟，忍不住有点得瑟。

可惜，阿瑛暴力，赏赐菊生一顿爆栗子，疼得菊生飚出泪花。

“菊生，到底什么时候开玉？”阿瑛皮笑肉不笑。

“赵瑛将军，我说过要陪着菊生一起打造陶公的玉俑，总得让菊生将制玉工序同我详细解说一遍，才不至于帮倒忙吧。”崔瑢朝着石榴花香馥郁之处作揖，尔后淡然一笑，眉眼温润如玉。

菊生听后，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猛然点头。

“行吧，快一点。”阿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崔公子，掏堂不难，难在取出玉梃。菊生当初跟着爷爷学习打造玉俑，花费了整整三年功夫，才可以比较轻松地取出玉俑的玉梃。”菊生指了指用于掏堂的工具钢卷筒，语调闷闷的，带着少许哭腔。

崔瑢听后，捧着一碟酪樱桃，投喂菊生，直至菊生眉开眼笑。

“崔公子待我最温柔了。”菊生笑呵呵，腮帮子吃得鼓鼓的。

“菊生，你讲解完上花、打钻、透花即可。”阿瑛指了指她刚刚研制出来的一盆白色解玉砂，似笑非笑。

白色解玉砂不容易保存，与空气接触愈久愈容易变色。

菊生感到不服气，拈起一颗纯白解玉砂，揉搓半晌，发现果真染上淡淡的艾草绿，略显苍白，便不高兴地扁了扁嘴巴。

“菊生，上花指的是利用小型轧砣，在玉器表面上磨琢花纹。打钻的主要工具是弯弓和轧杆，需要雕刻镂空花纹。我有没有记错？”崔瑢轻笑道，伸出冰凉指尖，摸了摸菊生的唇瓣。

菊生听后，满意地点点头，决定开始撸起袖子干活了。

只见她一屁股坐上水凳，脚蹬踏板，带动皮砣快速运转，其间有阿瑛和崔瑢争抢着添置清水和白色解玉砂，就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她一人。然而她忙忙碌碌，不知疲倦，感受不到半点孤独。

崔瑢爱极了菊生这副认真做活的模样，时常看得痴迷。

他应该早些告诉菊生，他已经知道鬼眼技能了。他应该早些抽出空闲时间，陪伴菊生一起打造玉俑。

当然，未来他和菊生还有许多许多时间。

捣砂、开玉、扎碢、冲碢、磨碢、掏堂、上花、打钻、透花、打眼、木碢、皮碢，崔瑢下定决心，向工部告长假，瞧着菊生完成这十二道工序。

阿瑛起初以为崔瑢只是想找地方纾解情绪，后来见崔瑢当真是寸步不离菊生，便无可奈何地耸了肩膀，每逢子时降临，恢复人形，教授崔瑢捣砂重任。

崔瑢本就是心思通透之人，又十分好学，待菊生正在为透花工序犯难时，他已经学会调制白色解玉砂了。

“小白脸，我这个人，被董晏骗过一次，始终无法相信心机深沉的男人。所以，我想提醒你一句，毁掉菊生喜欢的长安，同杀了菊生没有什么区别。菊生确实很普通，但是不代表她突然爆发出你我都无法阻止的力量。”阿瑛在崔瑜的催促之下，不放心地回头瞥过崔瑢，艳艳一笑。

崔瑜建议，阿瑛应当给崔瑢一个机会，好好看着菊生打造玉俑。如此枯燥的生活，崔瑢要是可以适应，未必不会和菊生隐居苏州。www.youxs.org

待阿瑛和崔瑜离开，菊生仍然在重复透花工序。

透花，即镂空花纹，以搜弓为主要工具。

首先，菊生准备石榴皮的汁液，勾画出需要透雕的图案。因为墨汁会被清水冲掉痕迹，而石榴皮的汁液是不会被清水洗掉，残留若有似无的石榴花香。况廷风误以为菊生身上自带石榴花体香，也与透花工序有关。

其次，菊生握着搜弓，解开钢丝一端，穿透一个圆洞，绑得紧致。然后，一来一回地拉动，添加清水和白色解玉砂，就可以按照玉俑上画的线条来切割。

透花是一种十分讲究的技法，细而薄，如同陶公的发丝。

可怜的菊生，总是手抖手残，稍微不注意就浪费了丁香紫玉。

“崔公子，要不你先去睡觉，你站在旁边，我觉得压力太大。”菊生扔了搜弓，捂着发烫脸颊，气恼自己学艺不精。

“菊生，我们一起试试，搞砸的玉料算我头上。”崔瑢将搜弓搁置在菊生的掌心，然后轻轻握起，嗓音温柔得掐出一掬月光下映照的溶溶冬雪，看得菊生小心脏扑通乱跳。

可是，令菊生意想不到的是，崔瑢和菊生一起完成了透花工序。

“崔公子，你太厉害了！”菊生吻了一遍又一遍崔瑢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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