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豳风云扬

抽丝拨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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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了子敬出得馆门,远远望见一队车撵行来,前头引路的却是白槿府上小厮。心中咯噔一声,浮起一丝苦笑。

子敬也注意道,回首轻道:“爷,似是三王子…”

转眼瞅他:“那又如何?”

“爷要见他麽?”

“他来,未必是寻我。真是见我,我也没功夫伺候。”略一摆手,“往背街绕个圈子,别叫他瞅见了。”

“是。”

放下车帘,内心平和,天大的事儿也得先缓缓,更不用提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豳王刚下了早朝,就在后殿宣我。

“估摸着三王爷也该来了。”斜眼一望,目中复杂起伏。

“估摸着尊上也该见我了。”回他一笑,满脸轻松自得,“本以为要到大婚之日才会再见。”

“昨儿晚上有几位大臣遇害,不知三王爷知是不知?”

“略有耳闻。”

“三王爷以为如何?”

“也曾听闻凶手已被缉拿归案。”

“这事儿与三王爷应是无关。”

“理当如此。”

“那今儿三王爷入宫求见,所为何事?”豳王瞅我一眼,早有内侍奉上香茶。

“只是告知尊上一声,昨儿个驿馆进了贼。金银珠宝皆无损失,只相赠之物不见踪影。”

“甚麽!”豳王腾的立起,满目怒火,“如此重要物件,三王爷怎不收拾妥当?”

“那贼人想是早有预谋,别的物件都不曾拿取。”缓缓放下茶杯,“不过尊上大可不必忧心,刘锶已有对策。”

“哦?”

“但求尊上之令,刘锶想借贵国内务府文书一观。”

“三王爷,你可知内务府文书乃是国之机密?”

“刘锶所求不过是想印证心中所想,若有别的甚麽企图,任凭尊上惩处。”

“不知三王爷想甚麽?”豳王也然色变,撑着面子不便发作。

我轻扣杯沿:“想是有人要散布流言,刘锶理当有所应对罢了。”

“那于寡人有何相干?”

“尊上玩笑否?”斜眼打量这老儿一眼,“盗的是尊上私印,总不至编派刘锶的不是吧?”

豳王垂首喝茶,半晌不语。我亦由他,自品茶不提。稍顷,豳王一点头:“寡人答应你,不过有两个条件。”

“尊上不妨请说。”

“第一,三王爷阅时须有人在旁;第二,三王爷看完后,要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自当如是。”心中一笑,大鱼上钩,“不过,尊上,刘锶要看的可不是虚实不清的墨迹,若是…”

“寡人答应你了,自不会拿些假造文书与你。”豳王言罢,冲身后公公道,“你伺候三王爷去内务府。”

“是,三王爷请。”

“尊上保重,刘锶告退。”

“希望三王爷有所斩获。”豳王也起身自殿后甬道离去。

进的内务府,那公公与管事太监耳语几句,那管事太监自来行礼,又命宫婢送上茶水糕点。

我一摆手:“公公不必多礼,想此番来意公公已然明了,那就不要浪费光阴。”

管事太监一垂首:“三王爷想看甚麽尽管直说。”

心中略一合计,豳王登基至今不过七载,尚不算多,于是点头道:“相烦公公将尊上登基至今的封赏记录与起居注拿来。”

管事太监一脸惊讶,却不问甚麽,稍顷着两个小太监抬来一堆文书:“这是头三年的,后面的是等三王爷看完了再拿来,还是现下一并拿来了?”

“一并拿来吧,也好一气儿看完了。”眯眼一笑,最好这个豳王身侧的仆役仔细,将他生活起居全体记下,事无大小,翔实无误。

堆了小山似的一摞,管事太监打个躬去了,那公公却苦着脸:“三王爷当真要一气儿看完?”

“累公公相陪了。”也不理他,自挑了起头的看起来。

假意装作留神封官记录,实则留意豳王翻妃娉牌子记录。果然自豳王登位以来,就不曾临幸过灵妃,封赏也不过是按制进品。再看大臣赏赐记录,金杰受封最早最丰,门下盘根错节,自成一派,隐隐有遮天蔽日之势。这一派多是亲越的官员,与灵妃也脱不了干系。

此外朝中显赫的就是白榆一派,虽是势众,奈何文治大权不在手中,一时也扳不倒金杰。此外还有些明哲保身的,不值一提。这许多官员中,也只留心欧阳与韩焉罢了。

欧阳任内务府中郎将时主管豳王的饮食起居,这可是个肥差,中饱私囊也不是难事。想来欧阳老爷子应是清廉自洁,升礼部尚书的旨意上就有“廉洁奉公当为表率”的字样,而夺职抄家所言“贪赃枉法,渎职轻浮,有辱圣恩”云云,真是前后矛盾,破绽百出。

韩焉却是由金杰保举出仕,初时在工部任职,很快升调吏部,得了豳王特命,暗巡全国三月。因政绩卓著,查了几个大蠧,回菡京后出任礼部侍郎,不久前升的尚书。其后随金杰出使卫国,回国后遭吏部户部上折弹劾,降职做了菡京五门使,理由却是“行为**,不敬上司,有辱同僚。”

将所查暗自比照,心中大略明白了些。本欲再找王室玉碟来看,管事太监推三阻四,也就冷着脸顶了几句,慌的公公拉了管事太监急急言语,这才与我拿来罢了。细细看过王室宗亲生辰,有几页甚是眼熟,虽是字体不一,内容却与小权所给无异。

前后联系,恍然大悟。剩下文书早已无用武之地,碍着公公在旁,假作细细查阅,心头却暗暗理清。

白栅白榆势同水火,豳王有意暗助白榆,奈何白栅金杰坐大,故而求亲卫国,兵法云两者相较助其弱,偏帮白榆大利卫国,南宫倒也想得通透,无怪乎父王会准。我火上加油,挑起内政纷繁,给了豳王收拾借口;早先扰乱白栅视听之举,逼得金杰暗恨白榆,兵行险着却又毫不遮掩,昨日暗杀的皆是白榆一派大臣,想来白榆不会放过此天赐良机,只是要连根拔起,非得出其不意不可。

这一不意不是别的,就是文思一家被害缘由。想来金杰是想拉拢欧阳尚书,奈何欧阳小心谨慎,手上又握着个叫金杰难安的隐秘。料想欧阳尚书是想以此胁迫金杰,求个自保。岂料逼得金杰不得不急急找个借口除了他,想来不过是白栅借刀杀人之举,却不曾想,此举无异给了白榆一个便宜。

隐秘说来也不是甚麽难猜的,无非是金杰与灵妃有私,珠胎暗结,生下金祈轮。豳王为着越国支持,装作不知,登上王位之后再图生事,奈何金杰谨言谈慎行,抓不着错处罢了。而祸乱宫闱,说来不雅,极可能得罪越国,豳王不糊涂,虽称不上卧薪尝胆,却也是苦心经营了。转念一想,金杰之举,也不见得就是偏帮白栅,多半会效司马氏取曹氏而代着。

难怪韩焉将文思交到我手上,只有如此,方能保下文思命来,又能引我注意欧阳一案,这才抽丝拨茧,得见水落石出。这麽一想,韩焉倒也不是全无情意之人。但若说韩焉一心为豳国谋事,却又有不通之处,究竟于此混水之中,想摸甚麽大鱼,还是想不透。

只此节暂可不计,眼下需寻个有利借口,将金杰白栅逼入死地,又要留下些把柄给泱儿,就有些难了。

示意宫婢换杯茶,又捡了一份文书来看。心头闪过一计,金杰势难连根除去,若就将这隐患留在豳国又如何?只要制住白栅,金杰就只是火药,引而不发。白榆势必内忧为患,如此也利于卫国。有道是敌内乱取其土,外扰夺其民。先前的文书当已送回东也,交给镗儿的,就是嘱他暗自警醒。若我在豳国有甚不妥,或是豳国内乱颓势一现,立即起兵来袭,蒋含自为内应。沿途诸国早被我收服,若非投在卫国麾下,就是视而不见,不会有阻碍之徒。若有不识时务的,不妨顺带一块儿收拾了干净。

远交近攻非我首创,但运用得益,古之人不欺余也!浑水摸鱼,顺手牵羊,也不过是三十六计的老招儿了。声东击西得了白榆相助,暗度陈仓这才做的好。众人皆以为送亲豳国不过是两国相好,有脑子的自会想到沿途诸国遭殃,次等聪明的也会想到这是瞅准豳国储君之争,故而似白栅之流才会对我提防万分,目为仇雠。二等聪明的,当会想到借储君之争,卫国必有所图,由是白榆对我又拉又防。豳王算来还要聪明些,知晓我不会轻易满足,故而只是暗中窥伺,并不横加阻挠,免得我生出更多主意来。可惜他们皆不会想到,我刘锶在这时候要行釜底抽薪之计,脱出豳王储君相争的泥沼,打着大大削弱豳国实力的目的。原来唯独父王才是明目如电,那一句“莫图一蹴而就”真如醍醐灌顶,看来他早看透我心中所想,也料到白榆会玩些把戏了。

突地又想到,父王定是知晓东虢些许事体,却不告知,真是君心难测。

感叹一声,还好豳国之主不是武圣,否则,刘锶只怕赔了夫人又折兵。

暗自一笑,捡起余下几份文书匆匆而读。把眉头一皱,边看边叹,作出万难之态,唬得身侧公公探头探脑,偷眼瞄我所读之文,又不敢轻易开口相询。待得放下手中最后一页文书,才惊觉早过了晌午,一问那公公,才知已交未时三刻,难怪腹中大唱空城计。

招来管事太监,着他将文书撤下,那公公急急问道:“三王爷,可看出甚麽端倪来?”

略一皱眉,装作痛心疾首:“不瞒公公,此事刘锶真是难以启齿。”

那公公四下打量,小心低语:“既如此,三王爷且随杂家来。”

心中倒觉好笑,这个豳王,懑的小气,竟不能等刘锶寻点果腹之物再见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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