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长夜行

在大广场讲完这些话后，许轻尘知道自己要先找一趟冯师爷，或者说，在这之前就该找的。可他之前的情绪无法让他冷静下来，而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回来后绫含休息了一个多时辰，气色好了很多。

许轻尘挥退了伺候绫含的两个丫鬟，笑着问：绫含，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绫含点了点头：比前两天好了很多……轻尘哥，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么长时间了，绫含已经察觉到自己对那药产生了依赖性。

但许轻尘并未与她讨论这个，而是说：没什么不对劲的，是你多心了。

他伸出手捋了捋绫含的头发，问道：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绫含反问：去哪？

你来荆棘门这么长时间，天天帮我做事，都没时间好好看一看。我带你去个地方，之前我心烦的时候经常去哪里一个人呆着。

好啊，远吗？

不远的。

许轻尘带着绫含出了屋子，一路上他一直走门中小路，没有遇到任何人。

绫含的体力变得很差，走了没多远就开始出虚汗。在她开口恳求回去之前，许轻尘就抱起了她，绫含红着脸说：在外面呢，让人看到。

许轻尘笑了笑：没事的，没人笑话的。

他走了很长时间，从侧门出了荆棘门后，又向山上走了一段路。路上绫含问了好几次他要去哪，但许轻尘只是神秘地笑着，不做回答。

绫含忍受不住困意，竟然在许轻尘的怀抱里睡着了。

看着睡着的绫含，许轻尘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默不作声地哭了出来。但是很快，他调整好了情绪，继续抱着绫含在山路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

一直走了快一个时辰，天色开始擦黑，许轻尘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里有一条瀑布，外人不知道的是，瀑布后面有一个山东。只要绕到瀑布东侧，就能从瀑布后的栈道走进去。

这地方是乔飞给自己修的藏身处，沈香枝接管荆棘门后就把这里当成了一个秘密议事厅，有些很机密的事会叫自己的心腹来这里谈。

他抱着绫含走到瀑布后，摸到了一扇石门，推开石门走进去，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终于在一个铁门前停下了脚步。

绫含还没有醒，许轻尘腾出一只手打开了铁门上的锁，抱着绫含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非常大的钟乳石洞穴，洞穴顶上开着个圆形天窗，月光正好能照射进来。洞穴中心有一个不算小的水潭，潭水清澈见底，约莫一米多深。这潭下有泉眼，泉水源源不断，溢出水潭后便形成一条小溪，蜿蜿蜒蜒地流出了洞穴外。

除此之外，洞穴里还有石床、石桌等简单摆设。

绫含醒了，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山洞中，不由得搂紧了许轻尘的脖子。

轻尘哥……咱们……在哪里啊？

许轻尘将绫含放在一旁的石床上，温柔地解释：这个山洞是乔老门主修的，之前门主经常把我们叫到这里议事。后来她逐渐掌控了荆棘门，就不怎么来这里了。

然后，你就经常自己来了？

是的，许轻尘指着潭水说，有月亮的时候月光会照下来，水面很好看，我经常一个人在这里发呆。

绫含笑了：那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有这么个地方？

许轻尘捏了捏绫含的脸蛋：我也得有点儿笑眯眯的。

绫含打了个哈欠：这里确实挺不错的，清幽，没有人吵得到……轻尘哥，咱们回去吧，我该吃药了。

许轻尘站

起身，说道：好，不过你先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恩，你去吧。

绫含静静地等许轻尘拿东西回来。她的身体又开始渴求那药了，让她精神有些不集中，心悸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盼望着许轻尘早点儿取东西回来，可是等了一会儿并没有等到许轻尘，而是听到了铁门关上的声音。

绫含心里一惊，大声问道：轻尘哥？你在哪儿？

没有人回答。

绫含站起身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离她并不远，眨眼间就到了。

铁门关上了，透过门窗上的铁栅栏可以看到站在外面的许轻尘，他低着头，一言不发。落锁声响起，许轻尘依然没有抬头。

绫含抓住铁栅栏，用力踮起脚尖，大声问道：轻尘哥！你做什么？！你为什么锁门啊？我还在里面呢！

许轻尘的身子在不断颤抖，过了大半天，他抬起头，看向绫含的双眼。绫含看到，许轻尘的眼睛里满是泪水，他的表情痛苦不堪，仿佛失去了自己的挚爱。ap.

绫含……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你病了。

我知道我病了，我有好好吃药啊，赵神医说我快好了啊。

许轻尘摇头：赵彬骗了我们，他是李凤瑶的人，他并不想治好你，而是想控制你。

轻尘哥你说什么啊？赵神医那么好的人，他……

绫含！许轻尘突然提高了音量，他给你的药，里面有……有青恰……

听到青恰两个字，绫含被震惊地瞪大了双眼。她比李凤岚和许轻尘都有江湖经验，连西域都去过两次，她知道青恰是什么，也知道那些染上青恰的人是什么下场。那一瞬间，她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越来越依赖那副药。

你说什么？绫含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给我吃青恰？

许轻尘痛心的点了点头：我在华州才知道了这件事，莫长风莫楼主跟我说，让我控制你的用量，一点点减少……可是，我做不到，我没法眼睁睁地看着你对我苦苦哀求……绫含，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求求你，你要努力……要逼一把自己，让自己不再想青恰，控制住自己……

绫含突然用力摇晃铁栅栏，大声哭着说：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不不！轻尘哥！你带我出去！我听你的话！我不会再碰这东西的！我之前向你哀求，是因为我不知道那里面掺了青恰啊！我知道的话肯定不会要的！你带我出啊！别留我在这里！

许轻尘忍着眼泪，用力摇了摇头：你每晚都会在痛苦中醒来，哭着求我给你煎药……我没办法应对你的哀求，如果带你出去，如果你还是那样求我……我不会拒绝你的……你在这里好好待着，只要你的身体和心灵都不再渴求这东西了，我就带你出来。你放心，我每天都会来看你，给你带吃的。你只要忍一下，忍一下就好。

绫含更加用力地摇晃铁栅栏，铁门被她晃得砰砰作响，她脸上满是泪水，药物的催化和心灵恐惧一起涌了上来，让她绝望般地嘶吼：许轻尘！你放我出去！我说我不吃就一定不会吃的！你不相信我？！我、我……我答应你只吃一次，以后就再也不碰了！你相信我啊！……轻尘哥……好难受啊，骨头好痛啊……它们又爬上来了，它们在咬我啊……轻尘哥，带我出去好不好？我一定听你的话，你不是要我回扬州吗？我会回去的，跟师兄和嫂子在一起，哪里也不会去……你放我出去啊……好痛……好痛啊……

后半段话绫含已经没有力气声嘶力竭，她用脑袋顶在铁门上，身子缓缓滑落在地，用力抱着自己，连哀求的话都说的力不从心。

许轻尘一度想要打开铁门，天下这么大，总能找到治疗绫含的办法

的。

可他还是忍住了，如果自己这时候不狠心，那他肯定会后悔一辈子。

许轻尘用力忍住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绫含，乖，我在外面解决那些想要害我们的人。你在里面努力变回以前的自己。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咱们回扬州。

他没有勇气把想说的话说完，毅然决然地转身出了山洞。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绫含的嘶吼再次响了起来。

许轻尘！如果你不放我出去！我恨你一辈子！你给了我什么？！跟你在一起后我什么都没有得到！凭什么？！凭什么？！他应该给你下毒的！凭什么选了我？！

走出了瀑布后，绫含的声音就再也听不到了。

他擦掉脸上的泪水，抬头看着天上月，目光逐渐变得凶狠起来。

李凤瑶是吧？我一定要让你以你最不愿体会的方法死去。

他回到荆棘门的时候，看到了等在门口的熊三。见他走来，熊三立马迎了上去。

轻尘，你上哪去了？我找了你一下午，绫含也没在屋里，你没带着她吗？

许轻尘回答：我让人送她回扬州了。

啊？熊三有些纳闷儿，她身体那么差，你还让她赶路？

在我身边，担惊受怕的，对她的身子更不好。

许轻尘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大门，熊三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我下午去找门主了，但是门主闭门不见客，我又去找了冯师爷，冯师爷说现在以你的话为主。到底怎么了？我这人头脑简单，你能不能跟我明确地收一下。

许轻尘停下脚步，对熊三说道：门主的身子不行了，这事……想必你也知道。

我知道。

江湖事务她已不想管理，但是还兼任着武林盟主这个职务，所以也不能就此退出江湖。让她在门内好生安养吧，别去打扰她。至于今天的事，都是真的，我们下一步要对付李凤瑶了，为老门主报仇。

熊三沉默了一会儿：轻尘，我知道的，你不想为老门主报仇，你跟他没有交情。

对，但是杨兄希望我这么做。

熊三将右手猛地拍在许轻尘的肩膀上，低声说：我知道你有别的打算，我也知道你这打算很自私，你利用了大家伙……不过我不怪你，我信你。轻尘，我帮你，但是……

许轻尘淡淡地问：但是什么？

熊三一字一顿地说：但是你不能变，等报完了仇，你还得是以前的许轻尘。

许轻尘笑了笑：三哥说笑了，我几时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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