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长夜行

天色有些阴沉，空气也有些闷热，大雨要先夏天一步到来了。

翡翠坐在马车中，并未在意这辆马车要带自己去哪里。

一直走了快两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下了。

车外，那个女人说道：翡翠小姐，出来吧，咱们到了。

翡翠从马车里出来，见到不远处还停了一辆马车，一个中年女子带着几个下人站在自己的马车前。

这个中年女人就是李凤瑶。

翡翠下了马车，问道：找我做什么？

李凤瑶笑了笑：想我闺女了，特意来看一看你。

翡翠面无表情：不必了，以后咱们也不用见面。

哎……李凤瑶叹了口气，何必呢？为娘可不记得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这话把翡翠气笑了：对不起我的是？你为什么这么对白家？

没了爪牙的白家才会让我安心，现在他们就挺老实的。女儿，娘不反对你喜欢白家小子，可有些事情娘还是要跟你说清楚。白家人天生养不熟，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谁都可以出卖。当年他们家能平安无事，可不止是靠乔飞斡旋。我们李家的各处暗桩，以及上官家掌握的那些秘闻，都是白家出卖的，我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白若云已经死了，他的孩子们可没有对不起你。

李凤瑶的表情有些费解：我一直搞不懂，莫长风到底怎么教的你们？你以为报仇是什么？如果不赶尽杀绝，那就是冤冤相报何时了。我如果不对付他们，你以后会有好日子过？

不劳你费心。

李凤瑶点点头：我相信你有这个实力，可怜天下父母心，你现在不懂，以后会懂的。

我问你，翡翠阴沉着脸，你所谓的报仇，不光是杀了自己的仇人吧？

李凤瑶点点头：那是自然。

所以……你要杀谷主，还有长风楼的那些老人。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应该会放过他们，不过嘛……你的小姐妹可不这么想，莫长风现在四处找我呢，至少他们两个，不能留。

李凤瑶刻意加重了语气，让这句话听起来满含杀意。

翡翠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这个颤抖没有逃脱李凤瑶的眼睛。

怕了？李凤瑶笑了，没什么好怕的，你生来便与他们有仇，若我当年还有别的退路，肯定不会把你扔进朝岚谷的。别怕，我给你留下的人生，是绝对安逸的人生。

翡翠轻轻抬起头，盯着李凤瑶的眼睛，缓缓说道：朝岚谷里，有我的亲朋，有我的姐妹，还有……我的爹娘。

假的，如果真的在乎你，何必瞒你这么多年？

虽然，爹娘他们没有跟我说过，但是我心里清楚……他们不想我活在仇恨中，不想让我从小便缺了什么，这不是欺骗……李凤瑶，你大概没有过这种感觉吧。

翡翠的眼神变得冰冷彻骨，她接着说：你可能不了解我，我不喜欢讲道理，甚至不喜欢讲废话，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你我之间毕竟还有一层关系。

李凤瑶讥讽地笑了笑：那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白姐姐是个很好的人，她撮合我和白叔禹在一起，并不是为了跟朝岚谷联姻。即便知道了我是你的女儿，也没有对我表现出什么不满。她这么好的人，不应该死的。

那是他们活该，白家的小崽子注定有这个结局。要怪只能怪他们那个爱沾花惹草的爹。

你这个人，讲不通道理，算了，我也说够了……李凤瑶，跑吧。

李凤瑶有

些疑惑：什么意思？

天空一道闷雷响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下来。翡翠突然抽出了手中剑，随着白光一闪，李凤瑶身边中年侍女忽然瞪大了眼睛，紧接着，她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涓涓热血顺着她的指缝流了出来。

李凤瑶的眼睛也瞪大了，她不太相信翡翠的所作所为。

翡翠的眼神里有怜悯，并非人与人之间的怜悯，更像是顽童对蚂蚁的那种怜悯。

她伸出一根手指头，淡淡地说：刚才的话，你我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母女之情。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会追上你，然后杀了你。

李凤瑶的脸颊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她咬着牙说道：我可是你亲娘。

别浪费时间了，有说话的功夫，你能多活一会儿。

李凤瑶一甩衣袖，转身上了马车，吩咐道：我们走。

雨下大了，翡翠站在雨中，静静计算着时间。

之前，李凤岚一直避免她杀人。琥珀避免不了了，这丫头杀起人来没有半点儿心理负担，毕竟脑子缺根弦。她不同，她的心思要深沉一些。李凤岚怕她杀了人以后会深陷其中。

不管怎么讲，姐妹还是挺不错的。

杀人，没什么好纠结的，手起刀落而已。如果把他们想象成蚂蚁，那就更简单了。

时间到了。

马车在雨幕中飞奔，李凤瑶坐在颠簸的马车中，手指甲快要掐进肉里。

她无法忍受这样的背叛。

翡翠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速度快要赶上没摘甲马的李凤岚。

循着地上的车辙印，没多久就追上了那辆马车。

两个骑马的劲装汉子举着兵刃朝着她奔来，翡翠只是轻轻两剑，便连人带马一块儿砍死了。

李凤瑶的几个守卫在翡翠面前都走不了两招，仅仅是眨眼间她就已经站在了马车顶上。随着朝着车厢挥出几剑，装饰华丽的马车车厢便炸裂开。

车厢里没人。

车夫已经被吓得瑟缩在马屁股后面，浑身发抖。

翡翠一剑戳中车夫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提起来，冷冷地问道：她人呢？

我我我、我不知道啊！小的只是奉命驾驶空马车逃跑啊！

又是一剑挥出，车夫的身子被一分为二。

翡翠站在破碎的马车上，抬头看着不断坠落的雨珠，喃喃自语：只要杀了你，就什么麻烦也没有了。

莲容几乎是爬进大堂的，路上她摔了几跤，因为赶得太急了。

大公子！三公子！

听到莲容的喊声，白家兄弟二人赶紧赶到了大堂。

白伯驹将莲容从地上扶起来，问道：莲容，怎么了？没事，你慢慢说。

白叔禹发现莲容并没有跟翡翠一块儿回来，急忙问道：翡翠呢？

莲容哭着说：翡翠小姐跟着一个中年女人走了！我听她们的对话，她应该是去见李凤瑶了！

白伯驹看向白叔禹，白叔禹则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叔禹，白伯驹低声说，去找翡翠吧。

白叔禹摇了摇头：不……不行……我现在不能离开家，翡翠……会自己回来的。

去吧，白伯驹又说，家里有我。

白叔禹骑了一匹马，朝着莲容给出的方向狂奔，他得把翡翠带回来。

这场大雨出乎意料的大，也出乎意料的持久，竟然一连下了三天，让朝岚谷的众人有些猝不及防。

每年都会有几场大雨，往年莫长风会让人守着朝岚湖，以免湖水倒灌，今年也不例外。

大雨下了不到一个时辰，朝岚湖周围的树林变成了一片泽国，就连居住区的水也漫进了屋子里。

不巧的是，李凤岚他们家屋顶还漏水了。

李凤岚和寒露两个人奋力地修补屋顶，其实是寒露修补，李凤岚在一旁打着伞。

你回屋里去吧！雨水声太大，寒露只能喊着说。

李凤岚也扯着嗓子喊：怎么样了？

快好了！

正修补着，就看到赵顺来穿着一身蓑衣跑到了他们家门前。

岚儿！岚儿！

李凤岚看着赵顺来，问道：啥事啊？

有人找你！

李凤岚有些纳闷儿：有人找我？

对！快来！

朝岚谷议事堂中，几个年轻人正围在一起，地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李凤岚和寒露两人脱下蓑衣，李凤岚问道：谁找我？

年轻人们闪开一个缺口，李凤岚望了过去，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人。

腊梅？李凤岚惊呼。

腊梅已经浑身湿透，看来是一路冒着雨来的，听到有人喊自己，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小、小姐……

李凤岚蹲在腊梅身边，问道：你怎么来了？

咳咳……腊梅咳嗽两声，白大公子让我来的。

李凤岚心里一紧，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腊梅用力坐起来：小姐！翡翠小姐走了！她去追李、李凤瑶去了！现在白三公子已经去追翡翠小姐了！他们已经走了三天了！还没回来！

那一瞬间，李凤岚有些恍惚，还想问两句，但是又饥又冷的腊梅已经昏迷了。

李凤岚对赵顺来说：顺来哥，你让人给他找个干净屋子，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赵顺来点了点头，招呼两个小伙计把腊梅抬了出去。

等人走了，赵顺来问道：你是不是想出去？

李凤岚回答：是，我有些心慌……顺来哥，我怕翡翠出事。

我也怕……赵顺来看了看天色，可是现在天已经晚了，而且雨这么大，就算要走，也得等到明天。

李凤岚点点头：我有分寸。

大雨一直下到凌晨，这一宿整个朝岚谷的人都没睡好觉。谷里并没有完善的防洪措施，如果再这么下下去，谷外的水灌进来，整个朝岚谷就要变成一片汪洋了。好在雨停得及时。天还未亮，谷里不管老人小孩就都起床清理积水了。

等这一切忙完，已经到了中午。

到了中午，赵顺来把谷里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叫到议事厅，准备商议一下今后该怎么做。

无非就是去谷外请泥瓦匠修缮房屋、重新置办些粮食之类的。今年的情况有点儿严峻，小麦还没赶上收，一场大雨全给霍霍了。

好些个年轻人围在门口，听大人们商议这些事。

等事情说完，李凤岚对大家伙说：各位叔叔伯伯，我要再出一次谷。

赵顺来将李凤岚的事简单讲了一下，有人说道：岚丫头，这事确实该你去，不过这一趟危险重重，你一个人怕是不行啊。

李凤岚说道：我明白……可是现在情况还不稳定，大家不方便出谷。现在的李凤瑶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顺来哥，你去看看那些被拆掉的机关，实在不行，再装回来吧。看書菈

赵顺来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

这时候，两个年轻人从门口挤进来，大声说：岚姐！我们跟你去！

这俩人是陈紫阳和楚娇儿。在谷里的这段时间，说实话，他们并不开心。朝岚谷没什么好玩的，虽说有不少的同龄人，两人这段时间也交了些朋友，可总归不如在外面自由自在。

李凤岚一瞪陈紫阳，大声呵斥：去什么去？！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我回来以前你们就在谷里，哪也不许去！顺来哥，你把他们俩人看好。

赵顺来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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