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恶

七月的到来似乎暂时赶走了笼罩在医院的阴霾。

夏天也正迈入它的壮年期，白天越发地精神，夜晚越发地短暂。

科室里孤独感和冷清的气氛，终于又随着新的几个护士到岗，而被驱散了一部分。

李勇亮也终于在这一天鼓起勇气向科室里的大伙邀约共聚晚餐，可惜无情的冷水总会由他们办公室里的杜医生泼出。

“不好意思，我今晚还有事去不了”，群里他的头像旁就贴着这样一句无情的拒绝。

“去嘛、去嘛，杜医生”，护士小燕主动出击，她似乎对杜医生有意思。

然而对话框就定格在了这一幕。

直到下午五点多，杨医生才在群里打破了尴尬：“那我先去占个好位置，你们下班就直接过去吧！”

一列整齐的“好”让这个群回复了些许的生气。

“为我们的新同事，两位年轻的护士小姑娘，干杯！”杨医生适时带起了晚餐的气氛，将本次聚餐带入了最高潮阶段。

“干杯！”其他人也异口同声地回应着。

李勇亮真正从杨医生身上见识到了什么叫嗜酒如命，尽管桌上有很多道姑娘们专门点来下酒的菜，可他几乎没怎么碰过，酒倒是已经灌了好几瓶。

看着眼前两位小姑娘的战斗力逐渐下降，李勇亮只好也加入到战场，他本来就不太爱碰酒，一来是出于对于酒局文化的厌恶，二来是则对酒本身的危害避而远之。

可眼下他也知道，再不拿出点勇气在杨医生身上获取点有价值的线索，就有点辜负了周队那么看重自己了。

“我们继续喝吧，杨医生！”他转头看向服务员，“你好，麻烦再给我来半打啤酒，谢谢！”

“好！看来你终于开窍了，嘻嘻！”杨医生突然转过来看着李勇亮，“年轻人嘛，就要趁早将酒量锻炼起来，不管你以后还在不在这里工作，反正到哪里要面对领导，喝酒都是少不了的——再来干！”

李勇亮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总结出来的这一套，至少他自己觉得在医疗行业工作的不是很应该如此。

他拿起酒杯尝了小半口，啤酒那种苦涩的酒精味伴着回口时一点小麦发酵的甜，在口腔里不断蔓延着、反复翻滚着，久久都不肯随着唾液吞咽而下。

这时，他脑海中回忆起了小时候妈妈喂他喝中药时的方法——屏着气咕咚咕咚灌下大半杯，除了打嗝时返上来的一股进一步发酵的味道，确实要比刚刚好受一些。

半打啤酒上来了，杨医生也不再客客气气地一杯一杯倒出来喝，而是直接拿起子揭盖子吹瓶子，活像电视剧里那种在酒吧里终日饮酒为乐的酗酒者。

“杨医生、杨医生——”李勇亮在一旁用一种慢节奏、低沉的声音叫着，听起来十分催眠。

“嗯……”杨医生看起来有点酒气上脸，但不夸张。

“杨医生，您怎么看我们新来的这两位护士姑娘？跟之前的小梅和小芳相比呢？”李勇亮试探性问。

“新来的两位挺好的，之前的两位也挺好的，都没有什么问题”，杨医生用很平常的语气回答，看来醉酒后并没有放大他平日吊儿郎当的性子。

“是吗？可是我听说……小梅和小芳两人是为了梁医生才互生嫌隙，最后酿成这出悲剧……您说梁医生为什么没有出来阻止呢？”

“这个问题，需要问梁医生本人才知道，但是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我可能会更喜欢小梅。”

“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小梅更讨人喜欢；而小芳她这个人的气质很阴郁，让我不太想主动靠近她。我要是梁医生，我就会直截了当断绝跟小芳的私下联系了。”

“这样啊……”李勇亮回想了一下两人在医院时的性格表现，也默默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没有人知道梁医生现在在哪里，也管不了他那复杂的办公室三角恋情，你我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够了，剩下的就留给警察去查吧！”

感觉自己被教育了，李勇亮顿时有些尴尬。

“杨医生，您说这个护士小梅怎么能这么厉害啊？她调配的麻醉药简直就像一把无形的手术刀，搭配上她手上真正的手术刀，竟然能杀害这么多的人……”

杨医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李勇亮。

“哦……不好意思，我想说的是，您从麻醉专家的角度看，她有可能调配出这么厉害的麻药吗？”李勇亮尽可能用两只眼睛表现出期待、甚至是崇拜的模样，以便让杨医生回答得更认真、爽快。

“从我的角度出发，这样厉害的麻药是真实存在的，但是我不认为她能够有足够的条件调配出来，以及她那双纤细的手——也不可能握得住手术刀如此精确地行凶！”

“这么说，您是认为她背后有人在帮她？会是梁医生吗？”

“我可没这么说，她已经死了，也无法再查证这些猜测是否正确了；梁医生也不在，不过如果真的有他的帮忙，这些事确实会容易得手得多，但我们也无法确认，对吗？”

李勇亮点点头。说一句被人家顶十句的感受，让他觉得自己将要一无所获了。

苦恼的他不自觉地又灌下半杯苦涩啤酒，真是叫做“酒入愁肠愁更愁”。

不知不觉已经吃了两个多小时，对面坐着的两个护士姑娘也从醉倒变成了睡倒，李勇亮觉得自己跟她们才相处了一天，还不熟，也不太好意思将她们叫醒过来。

一旁的杨医生倒是很主动地起身去前台结账。

李勇亮则是一个人尴尬地看着手机，等杨医生回来再叫醒她们一起走。

等他再一抬头，饭店里的服务员已经在一张一张地收拾整理用餐的桌椅，不远处还有个清洁大妈模样的人在拖地。

“原来周围桌的人比我们后来的人都已经走了啊……”李勇亮不自觉地感受了一下饭店难得的安静氛围后，接着又整个人弹了起来，“不——整个饭店的其他客人都走光了……”

“几点啦……”护士小燕揉着自己的眼睛准备拿手机出来看。

“李医生，你旁边的杨医生呢……”护士小静抬头看着自己正前方的空座位。

“啊——杨医生怎么还没回来？”

是先去找杨医生还是先送这两个姑娘回家，李勇亮一时找不到方向。

在安抚了好了两位刚醒来有些躁动的姑娘后，他绕着饭店找了一圈，还差点被清洁阿姨给骂了。

“杨医生估计是有事先回去了，我送你们两位回家吧？”李勇亮边说边拿起手机，用当地的一个打车软件给两位姑娘叫了回家的车。

“真是麻烦你了，还要送我们回来”，两位姑娘挥手向副驾座上的李勇亮道别。

“不客气，今晚早点休息啦——”李勇亮也挥手告别，随后转头跟司机说：“麻烦带我去一下立民医院，谢谢！”

李勇亮看着手机逐渐微弱的电量，一路连跑带跳地冲进医院，越过大厅，穿过走廊，闪进电梯。他感觉自己就像百米冲刺的选手一样快。

到了五楼，他的步伐又轻了很多，嘴上哼着的助跑小调也没了声，已经习惯了要在这层楼里保持安静。

“太好了，充电器果然在这里”，李勇亮摸着充电器，手部运劲一扯就下来了。

他听到了茶水间传来倒水的声音。

“谁在里面？”李勇亮好奇地靠近拉了一下帘子，“是杜医生吗？他这么晚了怎么不下班，还有闲情在这里喝咖啡？”

“是谁在帘子外面？”杜医生似乎察觉到了有人。

“杜医……杜老师，我……是李勇亮”，他紧张得有点口吃。

“这么晚了，还在医院。你不是跟他们去吃晚餐了吗？”

“是……是的，吃完了……我回来是……取充电器的……”李勇亮还是想不明白明明现在没有开灯，这么黑的环境中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

“行了，你取完就回去吧！”

“老师……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在办公室呢？”李勇亮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自己的嘴巴竟然就脱出了这句话。

对面没有说话，但是手里依然干着活。

李勇亮现在满脑子里都是那种目睹了凶手面貌又多嘴提出来后被凶手发现了的剧情，他那有些乱来的危机感告诉他，里面的人正在洗刀子，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打扰了，老师”，他边喊边向外跑，“我先走了——”

走到电梯面前，他细听了一下后面似乎没有脚步声追来，又有点安心地走进电梯了。

等他站稳等电梯门缓缓闭上的时候，不知道从哪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左边……还是右边……”李勇亮一下子又慌神了。

眼看电梯门就要关上了，一只粗大的手夹在了门缝之间，它似乎要强行掰开一边的门。

迎面来了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

李勇亮连眼珠子都不敢动，他明明很想对眼瞧瞧这个男人到底是谁，但他得先花力气将自己快蹦出来的心脏给管好了。

看到男人快速按下了数字“6”，就站在自己旁边，李勇亮才敢斜眼瞥一下，那种感觉很熟悉——

“是梁医生……”

他恨不得此时的自己是一个高大威猛的刑警，先一把将旁边这个“嫌疑人”扑倒扣住，然后——

到六楼的电梯门开了。

男人很平常地走出电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只是在闭门的一瞬间，李勇亮又很清楚地看到这个男人往手术室的方向走了……

一时间太多的想法挤满在他的脑子里——

“要不要跟过去一探究竟呢……万一他是凶手，我性命不保怎么办……可这样又会白白牺牲了一个病人……那要是这个男人只是有东西落在那里，就像我一样呢……可是五楼能去手术室的医生有……”

“难道这个感觉很像梁医生的男人，实际上是杜医生？”

手明明已经悬在了电梯按键前，可他还是没有阻止电梯直直往下走。

“叮——”

一楼到了，李勇亮这才将充电器塞到包里，原来他刚刚一直抓在手上。

“周队，晚上好！”

“我在医院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他好像是……”

“手机电量不足，将在3秒内关机”

李勇亮的打字速度还是没跟上手机耗电关机速度，他甚至没把第二句话给发送出去——就倒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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