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烽火何日休

完颜阇母率军屯于海土需，兵锋直指南京（平州，今唐山一带），张觉得了刘思贤送来的数十车物资，当即犒赏兵卒，重新武装自己的亲军，两周百姓，多有感佩张觉者，或是往来投军，或是阴助粮秣，更是带来大量关于金兵的情报。

多方查探，张觉终于是对完颜阇母率领的金军有了了解，之所以其按兵不动，盖由于其轻兵急进，未带辎重粮草，手下兵力更只有两个猛安，不到三千兵马，更无援军，连番作战以来，虽未有重大损伤，士气高涨，马力却已疲惫，不得已只得稍作修正，逐水草丰茂处畜养马力。

张觉确认军情后，心中大定，一边抓紧整训兵卒，一边详加谋划退敌之策，张觉所部屯驻的兔耳山位于润州以西，距榆关不够二十余里，主峰海拔571米，属燕山余脉，因最高的两峰形如兔耳而得名，山顶有一处潭水，山上市场云雾缭绕，如同仙境，仅小道可登顶，山上可容数万人。

……

南路都统完颜阇母帐外，两个金兵拖过来一个血人，在被人踏出的泥泞上留下一道血痕，那人缺了一臂，其余三肢随着拖拽也呈诡异的扭曲状，显然都已被打断，他仰着头，乱蓬蓬的长发被个金兵挽在手里，拖着而行，三人身后跟着两人，为首的正是完颜阇母帐下猛安蒙刮，他身后跟着一个绑了双手的青年。

走入帐中，一金兵抓住那人他，露出一张被殴打得肿胀脱了相的脸来，蒙刮行军礼道：“都统，今日张觉又派来一伙哨探，被我杀散，抓了两个。此人悍勇，一人竟伤了我三个儿郎。”

地上那人，红色的液体从发梢流下，肿胀的脸上满是血污，一双眼睛却怒视着眼前的金将，似要喷射出灼人的火焰。他是这伙斥候的队正，前来查探金兵动向，至榆关，发现金兵已大举聚于榆关，正欲回报，金兵轻骑追来，女真人渔猎于东北，本产良马，这些年一路所向无敌，鲸吞辽国，辽国多年马政畜养的数十万良马尽归金人所有，是以金兵所乘皆是良选战马，且一人双骑，甚至三骑，而斥候们所骑都是从民间刚刚征集来的驮马、驽马，被金兵追赶怎能逃脱，他拼死断后，史书上不值一笔的这次遭遇战中，射伤一人，又在对决中砍伤两人，终被一金骑斜刺里一刀，砍断手臂，摔下马来成了金兵邀功的俘虏。

完颜阇母看了一眼地上的血人，问道：“可问出些什么来吗？”双方这样的斥候遭遇近些天几乎天天都有，双方都在查探对方的虚实，对完颜阇母而言，张觉是累败之兵，不足为虑，这样的反叛，既然招抚不成，那就一定要拿出雷霆手段聚而歼之，之所以他耐着性子，一方面在等马匹恢复，他们一路不惜马力从锦州赶来，又在短时间里连番作战，对马匹的损耗是相当大的，另一方面，张觉在平州一带名望甚大，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把怀有异心的人都聚到一起，方便他一聚铲除，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人虽多，却不足为虑。

蒙刮回道：“回都统，这蛮子死硬得很，无论如何折辱虐打，始终不发一言。”

“哦？这还是条好汉？”完颜阇母听了冷笑一声，“我倒想看看是他嘴硬还是我们的刀子硬。”

“嘿嘿嘿……”那血人发出令人牙酸的笑声：“金狗，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张大人终会为我报仇的，老子先走一步，在奈何桥上能你们这群杀才。”

完颜阇母一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这种咒骂他自从跟着哥哥完颜阿骨打起兵抗辽起就听得多了，“那随他愿吧。”，他冷冷地说道：“拖出去，剐了。”

士兵把那汉子拖出帐外，不多时便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杀虏”惨呼。

外面每叫一声，帐内绑着双手的小子就哆嗦一下，一股尿液从他大腿根顺着裤腿流到地上。

“这人是谁？”完颜阇母阴冷的目光扫到青年脸上。

“这也是来的哨探，见跑不脱，投了降的。”蒙刮回道。

“见过活人被一刀一刀把身上的皮肉割成肉片的吗？”完颜阇母不带感情地说道，像说的根本不是虐杀一个活人，而是一只牲畜一样。

“没……没……”那少年已被吓得抖似筛糠。

“那要不要去看看？”

“不……不要……”那少年已被吓破了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般，嘴里大叫“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杀~虏！”帐外传出凄厉地惨呼，帐内叫着“饶命！”

……

“孙三寿！”克库迪的声音传来。

“奴才在!”孙三寿本能地迅速回道。

克库迪见他谄媚的模样哈哈笑道：“快点给我备马，都统马上要带我们杀贼了。”

“主子放心，奴才马上就去，祝主子马到功成，再立战功。”孙三寿媚笑着，赶紧恭敬地答应着，飞快地忙碌起来。

“你这奴才，端是长了张巧嘴，说话就是好听。”克库迪笑道，看着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奴隶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按金国规制，每个正兵武士都可以携带一名杂役侍从称作“阿里喜”，这个“正兵”与“阿里喜”就和宋国的“禁军”和“厢军”类似，这个叫孙三寿的汉人奴才能签为阿里喜，已经是主子克库迪的另眼相看了。

金国人的猛安谋克制度是后世建奴八旗制度的前身，在这时候，由于大量被征服的契丹、奚族、渤海、汉人的加入，也建立起了大量的各族猛安，差别仅在于女真猛安通常在三百户上下，而契丹、奚族、渤海猛安就只有一半一百五十户左右，而汉人猛安则仅有六十户，猛安之下是谋克，谋克之下是寨使，即使地方行政组织又是军事组织。

金国立国未久，还保留着大量原始氏族社会的习惯，金兵都来自于猛安谋克中的正户，只有极少数的驱丁、奴隶被签招为阿里喜从军，作为首领的猛安、谋克，与普通士卒，住食穿戴没有多少差别，每有大事，适野环坐，画灰而议，尊卑不严，可谓是另一个时代的“官兵平等”，这也是金兵强大战斗力的来源之一。

在还没有大金国的时候，克库迪也曾是个卖身奴隶，记得自己曾经在人群中看着站在大石上的酋长大声说道：“你们要同心尽力，有功者，原来的奴婢、部曲可转为良人，平民可以为官，原有官阶者视其功劳大小分别晋级。”果然九年之后，当时的酋长已经成了大金国的皇帝，他自己成了谋克，也有了自己的奴隶。

又到了建立军功的时候了！

半个时辰之后，上千名金国轻骑携驮马部曲成两路纵队策马缓行，四下轻骑频出，目标正是兔耳山，张觉的大营，完颜阇母从被俘的哨探嘴里知道了张觉又聚起了近四万兵马，正在兔耳山黑山峪谷地中大营，此时军中累败，士气正是低落，张觉手下将官正在为迎击金兵，还是退守南京，还是投奔幽州闹得不可开交，正是突袭的绝好机会！

人马缓缓而行，日头西下，夜色笼罩上了大地，这支人马悄无声息地绕过村镇，悄悄抵近，黑山峪山口，众人披甲准备，两队侦骑弃马，接着月色步行摸进山口。

孙三寿熟练地帮自己主子穿带起铁甲，金国铁浮屠名声远播，这两猛安虽是轻骑兵，当真打起仗来在大阵中只充拐子马调用，但每名将官也有一套五十多斤的铁甲，克库迪穿好铠甲，跨上箭壶，腰间带上佩剑，又将一柄靴刀插进右腿靴内，活动了一下身体，确认了自己能承受这全套装备的重量，活动自如，这才由孙三寿帮着翻身上马，马儿打了个响鼻，晃了晃脑袋，四蹄前后踩了几步，好似自己主人那样适应着自己的负重。

孙三寿再将一根狼牙棒递了上去，活动了一下身体，克库迪单手接过，在手里舞了两下，说道：“等我们杀散贼兵，你也要奋力向前，回头都统赏赐下奴婢，就让你管着新的部曲。”

“谢主子！”孙三寿连忙跪下磕头谢恩。

“哈哈哈……儿郎们，集合！”克库迪笑着，拨马招呼起自己的兵卒。

……

“禀大人，已查探清楚，贼人营垒就在谷口内二里许，营门望楼各有两名哨兵，另有暗哨两处，都已清除。”哨探回来禀报。

“好！”完颜阇母转头对两位猛安道，“你二人各引本部，蒙刮此战你来冲阵，冲进贼人大营，只管往里冲杀放火，仆虺，你随我堵门劫杀，勿要放跑了贼寇，捉到张觉那厮，无论死活，加官一集，赏奴隶一百。”

“得令！”

蒙刮回身上马，手下递过一柄大斧子，右手向上一举，不做一声，身后一队持着巨斧、长枪、狼牙棒等各色重兵器的甲士，悄无声息地催马跟在他身后，渐渐展开队伍，缓步走进山谷，在悄无声息中透出令人胆寒的杀气。

完颜阇母和仆虺目送前队没入谷口，也跟着带队进入，只留下一个谋克和众奴隶部曲看护谷口辎重。

蒙刮作为一名猛安（千户），指挥着八百骑兵，一个猛安虽说是千人，实际上一般也就是八百到九百人，齐装满员整千人的极为罕见。

虽没有传说的人衔枚，马裹蹄，整支队伍除了缓步的马蹄声，竟全无声息，缓步行出里许，已看到营门上悬的灯笼，蒙刮再次举起手中大斧，月光下，好似给他披上了一层寒霜，“举火！”，一声命令，声音不大，骑士们却听得清楚，纷纷抽出准备好的火把，用火折点燃，顿时间，在黑暗幽静的谷中亮起一片火光。

“前进！”又是一声命令，众骑士催动战马，缓跑起来，与营门的距离不断拉近，克库迪已看到两边营门望楼上的哨兵被早已潜伏的哨探射倒，门口的拒马被搬开，营门被哨探打开，“冲啊！”营门近在眼前，蒙刮终于一声大喊，克库迪双脚后跟一磕，马刺轻刺战马两肋，队伍里爆发出一阵战马嘶鸣，众人喊杀着，旋风般极速冲入营去。

众骑士将手中火把乱丢，策马往营内冲去，手中兵刃严阵以待，准备着收割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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