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烽火何日休

“我说，苟副社长那‘苟’字可是这样写的？”一个青年少妇用树枝在地上写了个“狗”字，问着身边的同伴，周围一片吱呀呀的机器的转动声。

丁薇右手摇着手柄，左手托着一团白乎乎软绵绵的棉花，手指一边撵动，随着绳轮的吱呀转动，棉花变成均匀细长的棉纱绕到锭子上，眼中笑着，看那少妇显摆，见地上那七歪八扭的错字，忍俊不禁地笑道：“柳二嫂子，你写的那是看家护院的汪汪狗的“狗”字，可不是咱副社长头上生芳草的“苟”，名姓的“苟”字，是在句子的“句”字之上，再加上一横两竖的“艹”字头，有如果、假使、马虎、随便之意，你写的是“句”左边加个反犬旁，李先生说了，这反犬旁代表牲畜，仔细人家当你故意编排领导啊。”她清亮甜美的声音一边说着，手上的活计飞快。

“啊？柳明这杀才乱教我字！看我回去不扒了他皮！”那被叫做柳二嫂子的少妇红着脸，用脚抹去地上的字，按着丁薇说的重写了一个“苟”字，又问道：“小薇薇，你看是不是这样写的？”

丁薇一看，这才点头，“正是，嫂子你学得好快！”

柳二嫂子得了称赞，脸上又露出得意的模样，笑得甚是好看，打趣道：“你们说这‘苟’字既然是马虎、随便的意思，那咱的副社长岂不成了‘马虎社长’了？这个姓真的有趣。”

哈哈哈哈……室内发出女人们的一阵哄笑。

“二妹，你又来瞎说，仔细被人撕了你那张俏嘴去，李先生不是说了嘛，用作姓氏，这字就是字，可不兴乱用字意编排人，咱主任还姓‘牛’呢，照你这般说法，咱主任岂不是变成牲口了？”另一个同样纺着棉纱的中年妇女笑骂道。

柳二嫂子也跟着咯咯笑，全没把妇人的话当回事，倒是脸上扮出个滑稽的笑脸，故意掐着嗓子，学着牛春花的腔调说道：“可不是，俺可是头大奶牛啊。”边说边用双手在自己胸前夸张地照比了个动作，又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她自己也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你个小浪蹄子，尽瞎编排人，大白天的就来发浪，你家柳明怕是昨晚没把你收拾利索吧。”那中年妇人笑骂她道。

柳二嫂子却一脸没皮没脸地样子，嬉笑道：“嘿嘿……想套老娘的话，门儿都没有。”

几个已婚妇女肆无忌惮地笑得前仰后合，跟丁薇一样未嫁人的几个大姑娘，一个个都听得脸上发烧，装作充耳不闻的样子，心里乱跳，手上强自镇定地做着活计。

“诶哟，什么事儿那么高兴，说来给我听听呀。”正此时，门外响起男子的声音，旋即赵峥手里提着一个纸盒，走了进来。

“啊……”众女一阵惊叫，忙纷纷问好，那柳二嫂子和那中年妇人红着脸，心里惴惴生怕刚才说笑浑话被赵峥听了去，柳二嫂子连忙打岔笑道：“社长，你怎的又来了？往常也不见你来关心关心俺们着劳动妇女，怎的薇薇妹子调来之后，你总是过来视察工作啊？”

我去，有这么明显吗？当着这许多姑娘媳妇的，赵峥脸上一红。丁薇更是臊得羞红了脸，张口道：“二嫂，你又乱说，你再这样，往后我当真不理你了。”说着又恨恨地瞪了一眼赵峥。女人们纷纷捂嘴偷笑。

赵峥抬手掩掩鼻子，强自掩饰道：“这不是知道你们现在纺纱供不上织布嘛，我可不要好好调研，帮着你们想办法解决嘛，这不今天新的纺纱机马上要送来，我可不得要来看看试用情况啊？”

“新的纺纱机？”众女好奇道。

“是啊，你们看现在你们要八个人纺纱，才能供得上一人织布，我弄出个新纺纱机，一个人就可以纺之前八个人的纱，这样一个人纺纱，一个人织布，这生产效率不就上来了嘛，哪用像现在，你们一群人纺纱，让柳二嫂子请闲着尽说闲话。”赵峥说着，对着柳二嫂子故意扮了个严肃面孔。

那柳二嫂子也意识到自己偷闲被抓了个现形，赶忙陪着笑脸道：“社长，我可是没有偷懒，实在是纺纱太慢，我织上一刻，就要停下来等上三刻，想帮着姐妹们纺纱也没富余的纱机，这可不是我有意偷懒，我刚刚还学写字来着，不信你可以问姐妹们。”

众人见她受窘，心里暗乐，刚才跟她搭腔的妇人更是学着她方才的样子，在胸前比划了个动作，看着他偷偷坏笑，柳二嫂子看到，对她扮个哭脸，样子着实好笑。

“哈哈哈……我又没来怪你，但回头纱线供上了，嫂子你可不要偷懒哦。”赵峥不知她们打什么哑谜，受这轻松的气氛感染也笑着说。

“那肯定，俺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织娘，社长你就瞧好吧。”柳二嫂子一脸自信地打起包票来。

“哈哈……好嘞，好嘞，来来来，大家稍歇，这是糖厂最新做的龙须糖，你们都来尝尝。”说着将手里纸盒打开，露出满盒糖块，众女纷纷好奇来看，每人拿了一块放到嘴里品尝，轮的丁薇时，赵峥特意选了块大的给她，冲她挤挤眼，女孩皱眉横了他一眼，但把糖块放进娇嫩檀口里后，香甜的味道顿时让她脸上绽放出春花烂漫般的笑容，看得赵峥沉醉。

“哇……真甜！”

“太好吃了！”

女人中不时发出赞叹。

“马上供销社里就能买到了。”赵峥见新产品大受欢迎的样子，帮着也做起广告来。

“当时入了公社，只求有顿饱饭，谁能想到竟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有个少妇情不自禁发出感慨。

众人似被道出心声，纷纷赞同附和。

“这可全赖社长办起这公社，才有俺们做梦都想不到的日子。”柳二嫂子感慨道，赵峥瞥见丁薇正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听到这话，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自豪的神色，仿佛被夸赞的是自己一般，众人听了也是纷纷点头，不断有人向着赵峥道谢，倒是把赵峥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多一会儿，营建坊的工人便搬来一堆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木制构件，赵峥指挥众人在工房里腾出一块地方，命工人组装起了胡床般大的一张机器来。

这台纺纱机由一个“U”形木制框架、手摇转轮、可移动张力杆、粗纱筒管、滚筒、垂直纺锭这几个主要部件组成，从本质上相较于自汉代就普及流行的手摇纺纱机，只是增加了锭子数量，同时将纺纱者手捻的操作改由机器完成。

机器的结构工艺并不比传统纺纱机复杂多少，为了使用方便，不占水力，赵峥也没有采用他曾设想过的水力驱动，依旧如传统纺纱机一般采用工人手摇操作。稍有点历史经验的现代人，一看便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珍妮纺纱机”。

赵峥叫来丁薇，一边指导一边让她操作，众女工也围上了观看，丁薇按赵峥说的，把张力杆向后移动慢慢从棉花中抽出粗纱，然后横条挤拢来把带子夹紧，同时杆向后移，缓缓摇动手把，转动轮子，轮子带动八个锭子，随着机械的运动，纱线慢慢变细绞合，待绞合到一定程度时，丁薇再把张力杆向前推动，同时将锭子慢慢转动，把纱线绕上锭子。之后，只要不断摇动手柄，松松软软的棉花便随着飞轮的转动，被纺成粗细均匀的纱线，整齐地缠到各个锭子上。众人见这好东西，更是欢声鼓舞，齐声叫好。

赵峥观察着丁薇的操作，将自己留意到需要改进的部分现场比量尺寸，一一记下。在宋代，中原地区丝、麻、葛纺织非常发达，即便是在辽国也是如此，远在东北的锦州更是以织锦而命名。棉花只产自海南，故而海南棉布作为当地特产之一存在于世，由于量少，起身价仅仅略低于丝绸，利益驱使，便有人贩来棉花，织布获利。当张茂跟赵峥提起时，赵峥大喜过望，马上让他抓紧大量买入棉花，他看到的不仅仅是张茂嘴里利润丰厚的棉布，更是医用的纱布和硝化棉发射药的原料！

买来棉花，女红坊自然兴高采烈地承接起了开办棉纺织场的工作，自那日见了丁薇之后，赵峥就对这姑娘念念不忘，起先还比较收敛，隔三差五地寻到由头去找她说说话，是不是给她带点好吃的，慢慢地赵峥天天都寻着机会去找她，纺织场开办后，赵峥更是利用自己的职权，把她从猪场里调了过来。对这社长心思，聪明的丁薇也洞若观火，每每见他找着各种由头装作不得不见自己的样子，她都觉得好笑。

调试完新式纺纱机，赵峥也没了多留的借口，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机器和手上的工作上，赵峥向丁薇使个眼色，偷偷把她约了出来，在屋后僻静处，丁薇见着赵峥，赵峥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大束五颜六色的野花。

女孩眼前一亮，也不跟赵峥客气，大大方方地接过花，说了声：“真好看。”

“你喜欢吧，那我以后每天给你采。”

“社长同志，你个大社长，成天的正事不干，跑去采花，这可成何体统啊。”女孩娇嗔道。

“嘿嘿……谁说我正事不干，我做的事儿可多了。”赵峥抗辩道。

“是是是……”女孩笑了，令人如沐春风，她也从背后伸出手，手里却是一双鞋垫，“这个送你，老是吃你的拿你的，怕不是当我还是小乞丐吧。”

“给我的！哈哈哈……”这还是女孩第一次给赵峥东西，他高兴地双手接过，仔细端详，啧啧称赞道：“小薇薇就是手巧，瞧这针脚又细又密的。”

“不许你乱叫，被人听去了，我还不要羞死。”女孩怒道。

“对对对……对不起……对不起……”赵峥一味地道歉，样子诙谐，他偷眼见女孩绷着憋笑的样子，嬉笑着说道：“回头咱找没人的地方，我再这般叫你。”

“你！哼……登徒子！不理你了。”女孩气鼓鼓地转身便走，全然不管赵峥在他身后嘿嘿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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