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银河满天星

“嘟嘟”“嘟嘟”

黄镜生刚拿起水杯，别了一眼手机，看到界面显示的妈妈，还是拿了起来接听。

“喂，妈妈，不是说了吗，我们公司最近的大工程快要完工了，收尾阶段会特别忙，等忙完这段时间我在带小丽和强子回去看你们。”

“哦，好的好的，妈知道了，到时候给你们炖老火靓汤。你们平时也要好好吃饭啊。”

“嗯嗯”，这句话老妈每次都要唠叨一次，“知道了，你们也是啊，那先不聊了我今晚值夜班呢，挂了啊”。黄镜生有点无奈，不过还是在微信上跟老婆小丽叮嘱了一句这周末回老家看看。

挪了挪中年发福的大肚子，环顾一周，还好没人，还好主任还在办公室睡觉，不然上班期间私接电话被发现是要扣钱的，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该死的曹水鱼”。

“曹水鱼”原名曹水禹，比黄镜生小五岁，是黄镜生的上司，马屁对象，也是他的提携之人。上了普通的大学，学了普通的专业，得了普通的工作，拿着普通的工资，碌碌无为了大半生的黄镜生，终于在半个月前幡然醒悟——越是平庸，越应该学会拍马屁，还要拍得震天响！不然怎么养活一家老小！至于梦想，呲，多大岁数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没点B数吗？说出来就不害臊

所以，半个月后，黄镜生成功当上了小主管，待遇提升了30%，待项目竣工，还能提升。所以黄镜生这段时间是真的很忙，鞍前马后，马屁不停——哄领导开心，这是大学问，容不得他分心。

“啊~~”长达五秒的哈欠，黄镜生揉了揉血丝微布的眼睛，“终于6点了，还有一个钟就下班，回家睡大觉，开心！”

“嘟嘟”“嘟嘟”黄镜生低头一看，瘪了瘪嘴，怎么又打来了，“喂，爸爸，我不是说了周末回去吗？”

“镜生啊，回来吧，你妈妈走了......”

大清早的，是去菜市场聊天去了吧，黄镜生虽然现在脑子因为熬夜有点迷糊，但是对于母亲的习惯还是很清楚的，清晨菜市场，上午公园口，傍晚邻居家，是个闲不下来的小老太太。

“肝癌晚期，昨晚走的，你回来见她一面吧”

“嗡~~”黄镜生脑袋一片空白。

嘿，这老头变风趣了啊，是从抖音上学来的烂招吧，以后还是让他们少...看...抖音...的...好，黄镜生愈发不敢想下去，他了解父亲的性子！

我不过是半年没回去，怎么就肝癌了呢

昨晚不还在打电话吗？妈妈明明还中气十足的，怎么突然就走了呢？

怎么......

黄镜生深吸一口气，忍着不让打转的泪水外溢，“好的，我知道了，我现在回去，挂了。”

匆忙收拾一番，冲到主任办公室，情急之下“砰”，熬夜的人全部看过来，“主任，我想请假！”

曹水鱼，先是吓了一跳，看清是马屁精，随即大怒，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你发什么疯！公司是随便你请假的地方吗？耽误了工程进度，你负责得起吗啊？”

黄镜生很急，但还是解释道，“我亲人过世了”便不在言语。

曹水鱼一愣，变脸道”那你去吧，亲人要紧，办好了再回来也没事，不需要请假条了，还要走流程，麻烦得很，走吧，快走吧。”

“这么好说话？”黄镜生大为感动，感谢着退出办公室。

“嘿，这傻小子。”

两个小时后，飞机落地，又一个小时后到医院。黄镜生带着妻儿急急忙忙地赶到医院，站在门口，急切想要敲门的手突兀地停在了空中，妈妈的音容笑貌再次浮现眼前......

“儿子啊，今晚想吃什么”，“我想吃番薯”，“那就番薯糖水好不好啊”，“好~~”

“哟，怎么摔倒了，不哭不哭，妈妈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今年又长高了一厘米，不错不错，儿子长大了，是大男子汉了”

“尽你全力去考，无论考到什么，妈妈都替你高兴”

......

小丽忍着泪上前紧紧握住丈夫颤抖的手，轻轻地推开门，耳边传来丈夫呢喃的声音。

“媳妇啊，我没妈妈了”

......

见到同样眼布血丝的父亲，黄镜生心痛地轻轻唤了声“爸”，见他点点头就径直来到妈妈的床前。

妈妈就那么静静地闭着眼，仿佛是小时候他放学回家看到的睡着了的样子，阳光缓缓地洒落在她脸上，好像他只要唤一声“妈，我回来了”，就能慢慢地醒来。只是原来妈妈的白头发这么多了，脸上的皱纹也是，脸颊消瘦了许多，“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黄镜生捧起妈妈的手贴在脸上，心里一揪，妈妈的手轻得像是没有骨头。“妈妈，妈妈，我是镜生啊”，黄镜生轻轻的呼唤道，仿佛害怕打扰正在沉睡的老人，“您睁开眼看看我啊，我回来了，我还带了小丽跟强子回来了，您睁开眼看看啊，您看看我，我又肥了，吃的好，睡得好，工作也好，下半年就升职加薪了，以后不用您担心了”，泪水终于决堤，而后又惶恐道“不，妈我还小呢，我还要您关心，没了您关心我我以后怎么办啊？您怎么不睁开眼看看我啊？您说好了要煲汤给我喝的，我还等着喝汤呢，您怎么说话不算话啊，妈妈我想喝您做的汤啊、妈妈您醒醒好不好啊、妈妈醒醒啊......”

室内响起一片呜咽。

七天时间过得很快，黄镜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形销骨立，熟人相见皆是大吃一惊。

“爸爸，跟我们过吧。”

看着消瘦的儿子，纵然有担心，但还是相信儿媳妇能照顾好他，“不了，我还是陪陪你妈吧。”

闻言，黄镜生知道父亲的性子，便也不再多劝，“我会常回来的。”

回家路上小丽母子看着常常陷入沉默的黄镜生，担忧不已，希望回去后能陪伴他尽快挺过来，而现在也是无可奈何。

黄镜生一言不发，他在反省，这几十年来的生活，以及今后怎么办。

“我一没钱，二没资源，实力也一般，而且现在已经拜好了山头，虽然在公司里口碑不好，但是跟曹水鱼，以后至少能有口汤喝，还能再努努力，积累积累。但是家人的位置以后肯定是首位，要多陪伴。就这么定了，尽快振作起来，跟紧曹水鱼，岗位上去了，就能多些时间陪陪家人。”

第二天，阳光灿烂，清风徐来，黄镜生早早来到公司，向每一个同事问好，无论是清洁阿姨还是保安大叔，一如往常，如果能除去他们看到黄镜生时震惊的模样的话。

“有那么吃惊吗？”黄镜生知道自己瘦得厉害，但生活还要过，钱还得挣不是。回到工作岗位上，然后就起身去数据库检查，数据交换断断续续的，电压还是不稳定，老样子了，等测试过后应该就会好起来了。

“黄主管，主任找你”

“哦，来了”

屁颠屁颠地跑去办公室。同事们已经习惯了他狗腿子地样子，虽然不屑，不过也没说什么，只是摇摇头。

......

黄镜生失魂落魄地回到座位上，看着手上的辞职信，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理由是他因工作失误导致公司财产重大损失！回想起办公室里曹水鱼拿出的一份份带着他签名的合同书，以及那一句”我知道你老婆在十三中教书“，他知道自己被坑了，曹水鱼以次充好，损公肥私，却要他背锅！趁着他请假，准备妥当，陷害了他。

“你也算跟了我一段时间了，这点钱算补偿你的，好聚好散吧！”

茫然！愤怒！无可奈何，他没有任何准备！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能反抗，也不敢反抗，作为狗腿子怎么会不知道主人的能耐，曹水鱼的背后有人！“我不能失去小丽！不能让强子也失去妈妈！”

“哈”苦笑一声，他的岗位上还是他走之前的样子，只因曹水鱼在他走了之后严令不准动他的东西，甚至连杯里的水也没人去倒掉，他也终于知道同事们为什么看到他这么震惊了，原来是我自作多情啊。

同事们当然看到了黄镜生的样子，只是又能说什么，想做狗腿子就要有做顶枪的准备，一切交换都是有代价的，看你高楼起，看你大厦倾，不外如是。

恍惚着起身，不小心碰倒了水杯，水花四射，连接了正要捡起水杯的黄镜生和地板下仅用了三天就外层断裂电线......黄镜生刚看到火花袭来，“完了”，只来得及想起一个念头，瞬间......

“砰”

一道人形闪电一闪而过，同事们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整栋大厦一黑，跳闸了，刹那间惊呼四起，而黄镜生的位置上只来得及留下两个黑色的脚印，和一个还没来得及捡起来的水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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