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无相

半夜4点多。

餐厅里到处都是躺的歪七扭八的酒醉人群，克里斯已经趴在桌子上熟睡，小果把克里斯的后脑发旋当成了窝，撒旦却靠在椅背上，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醒了？”他盯着天花板，安静地吐出两个音节。

他眼睛有点红。

“我刚才，梦到一个叫冯百的人。”李元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舞池里，显得有点吵闹。

胭脂俗粉已经躺在半空中的敞篷跑车上睡得痛快，俗粉还在打呼噜。

“谁？”

“另一个世界的我，和我有同一张脸。”李元爬起来，伸了个懒腰，脚底下那“舌苔”还在晃动，他差点没站稳摔到一旁。

“离奇。”

李元轻笑一声，他也觉得很离奇，梦境就是如此光怪陆离。

世界上的另一个他，怎么可能呢？这太魔幻了。

他宁愿相信这是一场梦境。

拖着睡眼朦胧的克里斯，三人一“鸟”绕过寂静的店铺，穿越狭长曲折的街道，来到旧入口3号。

“就这了。”克里斯说着打了个长长的呵欠，一只手揉着眼睛，费力地伸了个懒腰。

这里更狭窄了，乍一看还以为只是一条裂缝，外边还立着一块巨石，只有一个狗洞大小的入口。

三人在黑暗中朝上爬行了至少几十米，直到摸到地面上出现的铁轨，空间也逐渐大了起来，才能慢慢直起身。

“困死啦，困死啦。”小果站在克里斯的肩膀上跳了跳。

“你也会困？”李元打量着小果，上次见到它还是一个小方块，现在代表面部的矩面上已经多出了一块电子屏，屏幕上显然是一个困困的表情。

“我也是要休息的嘛，不然脑袋会锈掉呀。（=3=）。”听到李元的询问，小果跳进克里斯的上衣口袋里，“飞久了也会累的嘛。”

“你会认为自己是活的么？”看着小果那展露出来的鲜活情绪，李元一边走一边问。

“（O3O），我当然是活的啦，我现在开着机呢不是嘛。”

“你对自己是‘活’的定义就是开机关机吗？”

“（0A0），那当然呀，那我应该怎么‘活’呢？”

“比如，你会不会有一天会认为自己为什么和别人不太一样？”

“（OAO？）有什么不一样？咱们都是人不是吗？”小果坐在克里斯的口袋里，非常疑惑，但它马上又兴奋起来，“等我长大了，就和你们一样高了！”

“哦？谁告诉你的？”李元笑了起来。

“（O。O）当然是桑呀，哥哥你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难道你没有童年吗？”小果在克里斯的口袋里绕了一圈，表达不解。

“嗯……”李元在思考要不要和小果说明他们的不同，可是小果明显认为自己的生活方式和形态没什么问题，于是他只得说，“我们可能不太一样。”

“（0A0），啊？”小果发出了一个长长的电子音。

“小果，你怎么会认为自己是人呢。”克里斯又打了一个呵欠，只觉得不可思议。

“（O.O），为什么壳子哥哥也觉得我不是人。（TAT），你们好过分，我才不要相信你们的话，你们肯定在骗我！大人都像你们一样坏吗？”小果的声音听起来很伤心。

“啊，不是，我的意思是……”克里斯被小果的哭声弄得有点手足无措，他露出了及其为难的表情，“我只是，啊你别哭了……我说错话了！”

可小果的电子屏上面依旧是个难过到哭泣的表情，它什么都没说，只是一直保持着那个表情，看起来难过极了。

谈话间，他们已经走到甬道尽头。

好在这里没有磁场干扰，克里斯掏出成像仪和扫描仪，还在不断地跟小果道歉。

很快，第一个成像出现了。

“李元”快速跑过通道，直直朝前方奔去，很快就要跑出众人的视野范围。

“我去看看。”撒旦二话不说跟上影像。

正当李元也准备跟上的时候，第二个影像出现了。

“这是？”克里斯打量着那身形，“似乎是疫泉。”

“确定吗？”

“嗯，跟X64提供的照片很相似。”克里斯用手指挠着小果，点头。

小果看起来情绪好了一点。

不一会，成像仪朝前飘去，两人跟在后方，影像还在移动。

“左边还有一个坍方的出口，这里非常复杂，像……像一个蜂巢。”李元皱着眉，睁开双眼，“希望桃子别跑太远。”

嗯？他似乎用了昨天克里斯对撒旦的称呼。

“你怎么总能知道看不见的信息？”克里斯疑惑地打量着他，“你是不是有超能力？”

“噗……”李元刚想笑又憋了回去，随即想到，克里斯他其实说的也没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确实也算一种超能力。

狭窄的通道变宽了，地面上出现了轨道，四处都是用钢筋架起来的承重结构，矿道的环境变得复杂起来，到处都是岔路口，二人跟着疫泉的红色影像一路直走，来到一个岔路，紧接着左拐。

克里斯手里昏暗的照明在黑暗中显得非常刺眼，当二人拐弯的那一刻，他差点被吓得叫出声，只不过这一次他立马忍住了，就是差点手抖得把手机的手柄掉到地上。

在混乱中，他接住了手柄，随后照射到墙壁上。

“小果，别哭了，扫描。”李元走到那光圈旁，喊着。

这是一个嵌在墙壁里的玻璃器皿，泛黄，看样子也得有个1cm厚，上下都卡在墙壁里，露出一个金属边缘，金属边缘处长满了密密麻麻的孢子和铁锈，里面装着暗黄色的溶液，到处都是脐带。

溶液里，装着一个又一个如阵列般排布的人体。

空气中充满恶心的咸腥味，有些阴冷。

这些人体都没有脸，脸上长着巨大的瘤子，看着非常恶心，这些人体的皮肤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菌体根系，露出来的那些为数不多的健康皮肤看起发灰，偶尔涌动着一丝猩红。

“靠……”克里斯皱紧了眉头。

他们并没有停下，疫泉的身影和成像仪还在朝远处行动，小果扫描完以后也快速跟上二人。

克里斯越是朝前走就越是难受，因为这一墙过去都是玻璃，里面起码装了成百个人体，仔细看还能看到对面那条路。

这样的器皿建在一个空间的中心，像一个小型建筑一般将内部分割出不同的道路。

“怎么这么多……”小果不由得发出一声嫌弃。

“这里能联网吗？”李元问，“要不你直接直播给桑吧。”

“好呀。”小果在克里斯的衣服里跳了跳。

李元越看越是心惊胆战，这里所有的人体都被菌菇给侵蚀了，连挂着他们的那几根大管子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菌菇，暗黄色的溶液里还飘着乱七八糟的絮状物。

随着二人不断深入，连左边的石壁里上都出现了玻璃。

李元只觉得头皮发麻，无数问题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这么多人体是干嘛用的？他们是真人还是人造人？还是长得像人的别的生物？

接着，他听到克里斯不断咽口水的声音，显然克里斯也十分紧张。

“这些物质能采样吗？”李元盯着上方金属边上溢出来的孢子，问克里斯。

“能。”克里斯点点头说，“刚才已经弄到一些了。”

不一会，疫泉在前方停下，随后另一个岣嵝的红色影像出现，两人的影像不断攀谈着。

克里斯看着二人蠕动的嘴，聚精会神。

不一会，疫泉和岣嵝男人的影像消失了，成像仪停止了运作。

“要是范围和成像内容再广一些就好了。”克里斯摇摇头，“这个东西还不能公开拿出来，不然我肯定得把暗河扫描个遍，哎。”

李元挠着下巴，盯着影像消失的地方诺有所思，“他们在做什么呢？”

“嘿嘿，这下得靠我啦。”克里斯明媚地笑起来，“他们在谈论买家，还有一个接头暗号。”

“嗯？你怎么知道？”

听着克里斯的话，李元倍感惊讶。

“我会点唇语，他们一开始在谈论买家的意愿和出价，然后疫泉质疑了那男人的信息源是否可靠，于是男人说要带疫泉去看买家留下的信息，就在前面不远处，名字叫蜂巢的墙壁外围。”

“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李元朝前走着，“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冷门知识？”

“我闲着没事就会去上些选修课。”听到李元的夸奖，克里斯不由自主地挠了下后脑。

“……有人闲着没事会上课的么，我以为大学会比较好玩，你平常也不参加社团？”

李元没有上过大学，他只记得曾经那些老师告诉他们大学的丰富，什么社团活动，联谊派对，运动比赛，听着比中学要有意思多了，没想到还有克里斯这一类人，只学习的人。

“嗯……我其实不太爱社交。”

“是吗？你看着不像那类人。”李元想起克里斯第一次见艾草就前一口“艾草姐”后一口“艾草姐”的模样，“你和那可不是刚认识就坠入爱河了么？”

“我只是觉得社交很浪费时间，有时候都是无效社交，并不代表我完全不社交。”克里斯耸耸肩，“而且，那可是我同届的中学同学，我们认识很久了，但后来不在一起念大学，这次因为你的案子又碰巧碰到了。”

“原来如此。”李元点点头。

有点羡慕这家伙是怎么回事。李元低着头露出一个苦笑。

还是换一个话题吧，此时李元只觉得一股从未有过的嫉妒感涌上心头，这是他面对乔治时从未有过的心情。

完美的人生啊……他心中默默地将对那种完美人生的渴望赶出自己的欲求范围。

他是不可能有完美人生的，除非他穿越回到娘胎里，重新来过，可就算那样，他的童年也未必会变得那么完美，毕竟，他出生的时候，他父亲就远征去了。

这是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前面……好像是个环岛，我们快到了。壳子。而且，这里的环岛是双层环岛，外围还有一圈，只不过里面没有这些缸子了，到处都是岩石。你说的那个蜂巢应该在环岛的正中心。”

“那我们直接过去吧，不知道桃子现在在哪里，我有点担心他。”克里斯变得严肃起来，手不自觉地摸到腰间。

周围那股咸腥味越发浓烈，四周岩壁上淌着恶心粘稠的黄色液体，液体上沾满了五颜六色的孢子，不少已经长成一簇簇盛开的菌菇，各式各样，白的霉菌居多，接着是大片隆起的小型粉色蘑菇。

克里斯采样的动作飞快。

这时，小果提醒到：“这些真菌和杀死沙鬼的是同一种哟。”

听到这，克里斯往后退了一大步。

李元眯起眼睛，叫住克里斯：“壳子，看这。”

黑暗的空间里，除了克里斯手中昏暗的照明外，远方传来一股幽幽的荧光绿，一片巨大的环岛出现在二人面前。

这简直就是蘑菇塔！

一个如巨蛋形状的洞窟在两人眼前展开，正中间一座矩形岩石上方遍布密密麻麻已经生长成型的各类菌体，除了真菌外还有不少蘑菇，这些菌体在塔上绽放出一片又一片绚丽的景象，其中一种蘑菇的菌伞上亮起幽绿，随后又闪灭。

菌塔从二人脚下大约3、4米的地方一路往上延伸，起码得有个十几米高，了，我不是主动要回来的。”李元苦笑着回头望向几米远的撒旦，他看到撒旦手里的武器，心里难受极了。

一股不被信任的难受，他好像在曾经的谁身上体会过这样的感觉。

咸腥的空气让他胸口和鼻腔里像是堵上了几万个孢子。

让他喘不过气来。

“你为什么会认识薄纱。”撒旦冷冰冰地问他。

薄纱？

“看来你还不记得？你打算以这借口敷衍我多久？”

李元皱着的眉头和不解的眼神似乎刺痛了撒旦的神经。

“你打算瞒着我们多久？还是说你就要以不记得这种方式掩盖过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没法辩解，一点法子都没有，他什么都不记得，他就算继续执意说“我不知道”或者“我真的不记得”，也只会让情况变得越来越差。

李元痛苦地垂下眼。

“就算你现在质疑我，我也没办法回答你。”他低沉着嗓音轻轻地回答着，“不如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他忽然有点无法直面真相。

万一呢？万一他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呢？

“我看到，你像是接过报酬一样拿过薄纱手里的面具，带上以后跳进河里游走了。”撒旦盯着李元，走到他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脖子，手力极大，面无表情但阴森得可怕。

“你做了什么让薄纱这样心甘情愿且焦急地把面具交给你？嗯？”

李元不是不能反抗，他只是不想反抗。

他现在说出一声不知道会不会显得很可笑？可是要他恳求撒旦继续信任他，他也说不出口。

因为，如果是正经交易，比如从蛋子任务大厅领到的什么任务或者暗杀，他根本用不着在这种鬼地方见薄纱，更加不需要带上面具就游泳，他完全可以大大方方的像是和X64交易那样公开进行，或者选个什么餐厅、包厢那样的私密场所。

在这种敏感的位置，比如曾经的货运线地下，不合逻辑。

且不说什么任务非得来这里不可，他交易完就跳河逃跑显然是因为哪里不对劲。

而且他记忆中自己是被丢出暗河的，那么，这说明他肯定从那条河去了哪。

撒旦的手加了点力道：“十几年没见的人未必还是原来的他，对吗？”

“要不要跟我去看看那条河通向哪？我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李元平静地看着撒旦。

辩解，在这个时候只会起到反效果。

至少撒旦目前应该没有要直接杀了他的想法，不然恐怕会直接抬起枪口，而不是掐着他脖子。

李元默默地想。

但他心里更堵了，猜疑的种子一旦发芽，就会长成参天大树。

“你现在怀疑我，也只是看到了一个结果，但发生了什么你其实是不知道的，不是吗？你就没有考虑过事情会往良好方向发展的可能性么？”李元望着撒旦的双眼，更确定心里的猜测，“你至少也得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吧？”

只见，撒旦收回手，但怒气未消。

“其实你要是真的怀疑我，也不会过来当面质问我，以你的性格，你反而会藏在心里直到发现真相为止。”

“哼，你到是对我很了解，可我现在已经完全不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了，李元。”

其实他完全能理解撒旦的情绪。

被手足背叛绝不是一件容易释怀的事，虽然只是猜测而已。

猜疑会使人陷入泥潭，猜疑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将陷入疯狂。

被亲近的人猜疑则会陷入情绪的深渊。

两人沉默地看着菌塔，各有所思。

“我知道了！”这时，克里斯一拍手，收回落下的成像仪，露出欣喜的神色。

两人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他们是通过给菌体注射带有荧光剂的生长激素来传递消息的，注射器就是上方那些垂下来的管子，这里肯定有一个房间是操作间！我们只需要看看他们注射的分别是哪些菌体，用了多少剂量，说不定就能知道他们要传达的意思了！”

闭着眼睛，他尝试用波动来安抚自己的心情：“在右边，从桃子出来的地方右拐，第三个门。”

说完，李元扭头轻声问撒旦：“走吧？”

他没有说话，是默默地跟在李元身后。

撒旦不会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不信任的人。

想到这，李元心里的那股难受再次席卷而来，蚀骨难捱。

空气变得越发沉郁，四周的环境发散出恶臭，一路上都是黏在黄色液体上生长的大瘤子，瘤子上到处都是空洞，时不时喷出一股黄色的光雾，在空气中炸出“噼里啪啦”的细密碎响，同时带出一股密密麻麻的虫卵。

那些虫卵落到地面的一瞬间就爆炸开来，似乎完全不适合在空气中生活，随后，大量的孢子朝那虫卵冲去，以那虫卵为食。

这似乎就是这些瘤子的作用。

整个空间都成为了孢子培养皿，瘤子就是它们的食物来源。

第三个门口四周也长满了瘤子，淡黄色的液体不断从的内容。”李元打量着四周，回头问撒旦，“具体位置在哪？”

“前面。”他冷冰冰地望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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