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警梦

服了两片女人带来的药，詹姆斯顿时觉得身体的疼痛减轻了一些，头也不那么晕胀了。随即而来的燥热如潮水渐渐消退，额头和手心里沁出的汗珠在冷却。他抬起头来，见镜子里自己的脸色由猪肝色变成了粉红色，眼睛的色泽也由先前的灰蓝变成了亮蓝。

但这一切，却令他感到害怕。不知道是不是药效的原因，他突然感到心悸，就像一只鹿蹄子在不停地蹬着心脏。

“警官，钱呢？”女人在把药给他后，伸手找他要钱。

“等我出院了再给。”詹姆斯右手拿着药瓶，左手费力地扭着瓶盖。

“好吧。反正我可以投诉你。”女人说着，话峰一转，“需要帮忙吗？”

“你可以走了。”詹姆斯冷淡地说。

“这就是美国警察啊。只有审计哥才会让美国警察微笑服务。”女人嘲讽完，立即吐了下舌头，用纠正的口吻说，“不对，现在是我为警官服务。既然是服务，那我就……“

女人突然抓过药瓶，扭开了盖子，倒出两片药来，塞进詹姆斯的手里，然后用洗面盆上的一次性杯子倒了一杯水，伸给詹姆斯。

詹姆斯没有接杯子，他的左手里有药，右手缠着绷带。见女人把杯子伸过来，他将两片药塞进嘴里，然后接杯子喝杯。在接杯子时，他的手抖了两下，差点把水给荡出来。

“那个人是你的跟班吗？”

詹姆斯没有吭声，就着水，吞下了药。

“他跟你一样是个好警察吗？”女人笑盈盈地问。

“我不想第二个警察看到你。”詹姆斯愠怒道。

“我能知道他的名字吗？”

“你是记不住脸吗？”

“如果他穿上警服，我可能还真认不出来。你告诉我名字，要是在街上碰到亚裔脸的警官，我看到他胸前的名字就知道他是你的跟班啦，那我就安心了。”

“多吃一片会怎样？”詹姆斯答非所问道。

“要是吃多了，会出现撒旦的。”女人脱口而出。

詹姆斯瞬间想起前天的“白日梦”里出现的撒旦之影。

“你这是比喻吗？”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啊，滥用药就会释出撒旦啊。”女人睁圆眼睛说。

詹姆斯明白女人所说的“撒旦”只是个比喻了。以他当警察的经历来看，还真有人因为药物释出撒旦怪物的。他再次想起“白日梦”里的撒旦之影，它在俯向被铐在地上的陈的那一刻，如洇开的墨汁一样在空中消散了。

“你快走吧。”他又催促起女人。

女人嘴一噘，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

詹姆斯回到自己的病床时，发现陈的脏警服放在床头柜上，衣服被拉出了一截，露出了名牌和警号。显然是女人不甘心，走之前揪出来看了一眼，还可能用手机拍了一下照。

“这个浑蛋。”

他不是在骂女人，而是在骂陈落掉了自己的警服。他把警服露在提袋外面的一截塞回去，正想着陈很快会回来拿衣服时，病房的门突然开了，陈果然回来了，但身后跟着科普拉警探。

看到突然出现的科普拉警探，詹姆斯心脏咯噔一跳。过了一会，他想起了瑞弗太太在得知外孙遇害后突然晕过去，被急救车拉走的画面。想着科普拉警探是为了托马斯·瑞弗遇害一案出现在这里，他瞬间踏实了。

“詹姆斯警官，你还好吧？”科普拉关切地问。

“手伤没什么大碍，主要是那个老毛病。这是当了几十年的巡警的代价。”詹姆斯接下来的话其实是说给站在旁边的乔纳森听的，“年轻的巡警总是不能了解。他们以为自己能幸免。我不怪他们，因为我年轻的时候也是那样。”

“你们是有什么问题吗？”科普拉很快听出了詹姆斯的玄外之音。

詹姆斯咧嘴笑起来，突然喊出了科普拉警探的名字，“汤米，也许是我老了，突然很怀念我们曾经是搭档的时光。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我们在街头并肩作战，守护着万家灯火。”

乔纳森感到意外，詹姆斯和科普拉曾经是搭档。但不知道在现实里他们是不是也做过搭档。

“看来你是真的老了。”科普拉坐下来，微笑地说，“如果你想调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我看看能不能帮你。”

“舒服的位置？是让我做前台吗？你知道的，我一个小时都坐不了。我喜欢开着车大街小巷的转，喜欢和三教九流之徒打交道，喜欢阅尽世间万相。真可惜啊，我没有才华，空有一身蛮劲，不然我可以现在退休写一本警察的自传。”

“这是我的建议。”乔纳森突然插嘴道。

“或许你可以试一试。”科普拉说。

“得了，我知道我有几斤几两。如果出名那么容易……”詹姆斯突然顿住，思索了一下说，“其实出名对于警察来说还是很容易的，民众无时无刻都在关心我们。你救下一个人，可能引不起什么波澜，但你误杀一个人，可能连大洋彼岸的中国人都知道你了。”

乔纳森压着想要嘲讽的冲动说：“怕是只能带来几十年的牢狱。”

“你不插一下嘴，我和科普拉警探不会以为你哑巴了。”

“我确定你们有问题了。跟我说说吧。”科普拉说。

“他跟你一样，想要我退休。”詹姆斯脱口而出。

“我可没有。”科普拉说。

“你让我做前台，这比让我退休更过分。我可不想每天看着你趾高气扬地从我面前进进出出。你跟我同年进入警局，却在十年前成了警探，而我还是巡警。”

空气沉默了。

乔纳森注意到科普拉的脸上的情绪就像微澜一样起伏，笑意完全消失，仿佛詹姆斯的一席话触碰到了他心底的某片逆鳞。

忽然，他站起来，不冷不淡地说：“詹姆斯警官，你好好休养，我改天再来看你。”

詹姆斯蹙了下眉头，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科普拉警探离开后，乔纳森淡淡地问：“要不要我去跟科普拉警探解释是不明药物让你言不由衷？”

詹姆斯脸上毫无表情。

“看来是药后吐真言？”

“乔纳森，你独自巡逻我可不放心啦。”詹姆斯沉声说。

“你怕我出事后把你扯进去，于是你先发制人，把我送进监狱。这一招你在担任我的教官时可没教我。不过，我已经学过了，只要我出事，我一定会第一时间想到你。”

“没想到你会是我带过的最好的学生。”詹姆斯不爽地说，“好到快要杀死老师了。”

“诚如你敲打，我一无所有。”

乔纳森说完，伸手抓起床头柜上装着脏警服的提袋，头也不回地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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