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亨大传

“他们把门砸破了！”

“真的把我惹火了！”

“他拖着的那个女人我要定了！”

“那是给老大的！”

“都别哔哔了！赶紧都给我追！”

后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一句又一句的骂娘声，我心下大惊，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吗？！哪里敢有一点松懈，追我们的人都不是善茬。我救人我高尚，但是我还没有这么高尚，救别人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赶紧跑！”我对梦梦喝道，咬着牙背着依琳开始冲刺起来。

她一声不吭，托着依琳陪我一起逃跑。我们穿过了绿化带，才发现是跑到了根本没有人、连灯都很少的背街小巷，没办法，只能继续跑！就这么跑跑跑，也不知道跑了多少米，是几百米，还是几千米，还是一场看不见尽头的马拉松赛……

直感觉我的腿重如铁坨，如这夜晚，乌云遮月、昏昏沉沉昏昏。

寂静的夜色里，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我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它的频率和力度，似乎二十几年的人生之中还从没见过它跳得这样有力、这样恐怖。淋漓的汗水顺着额头、鼻尖往下滚，腿脚筋在颤抖、跳跃，这是心力焦灼、体力不支的前兆。

说是我背着依琳，负重前行，但到最后，我和依琳双双靠倒在了梦梦的怀中，靠着她的托扶俩人才不至于摔倒。

可怜的梦梦身比花娇，何曾这样累着？脸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渗出，像是朝露润湿了雪纺的裙裳。

在无情无义无法无天无理无礼的KTV，在藏着不知道多少不为人知的谋陷与黑暗的后巷，在背着依琳、带着梦梦的从来没有想过去做一个英雄的我的心中，此刻只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逃出去，活下去！

我们三人行，歪歪斜斜，扭七扭八，就像喝醉了在睡梦中前行一般。追兵的声音也越来越近，而我的脚步却也越来越慢，越来越沉，到最后根本抬不起来……

一路奔袭，完全已经是潜意识支配着我的动作，机械地重复、重复、重复，到最后，只觉得脚底拌蒜，终于一个踉跄，我重重地扑倒在地。甚至没来得及用手撑一下，缓冲一下，整个身体就跟石板来了个亲密的接触。我也是终于哀嚎了起来。

谁天天想着要当英雄，谁爱当谁当去吧！

英雄这个行当，真的不是人干的事情。我受了很多伤，流了很多血，浑身的汗水，满心的疲累，仿佛不得歇一连干了三天三夜的重活似得；仿佛同五个酒鬼进行了一场搏斗似得。我快要虚脱了，我已经没力气了，而且我马上要被人围殴、被人整死了……

哪怕收获所有人的敬重，但是那又怎样啊，有什么用啊！

“黄煌，黄煌，你没事吧！”梦梦的眼泪霎时就流了下来。

我一摊泥似得坐在地上，哪还有力量站起来。努力想给她一个笑容，但是我发现我现在连我自己脸上的肌肉都没力气去控制了。前路艰难后有追兵，拖着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远处的灯火，长河般从视野里流过，不远处的浓荫深处，或许是庇佑我们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只是我已不能够。身后追兵犹在，奔腾叱喝声棒槌一样咚咚咚地敲在心间，却遥远得像一个梦，或者这就是在梦里。

“为什么遇到如此强大的敌人你也不愿逃跑？——那是因为身后，有至爱之人。”望着瑰姿逸丽的梦梦，想把这绝色的面容、为我哀婉的神情刻在心里。

原来，让同伴牺牲自己，这个决定是这样艰难，这一字一句的说出都像需要耗尽全身力气才能够说出一样：“你走，你带着她先走！快！”

“你怎么办！”她双目微红却越发楚楚，只是怯怯瞧着我，似有千万话语都在盈盈烟波中。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脑海中止不住地浮现出了虞姬其人。

“我没事，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的，你带着她走，不能让她落到他们手里，不然我们今天救人的成果就白费了！”见她欲语还休，我只能闭起眼睛、硬起心肠，怒吼道：“走啊！你走啊！快走啊！滚！”

一句话说完，几乎有一种放下解脱释然涅槃的感觉。没有一个机会对姑娘说这样霸气霸道的话语。不仅不会让她厌恶，反而会让她觉得英勇大义，在她心中的形象反而越发高大起来了。

思来想去，今天，可真是“命开红鸾”的一天，只不过，这代价，也太大了。到现在，我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平平淡淡才是真”的哲言流传。少年不识愁滋味，生活看山不喜平，老来方知行路难，平平淡淡才是真……

梦梦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泣如雨下地看着我。她全程见证，全程参与，我相信。聪明如她，在面临生死抉择的一刻，绝不会小女人般的惺惺作态、儿女情长，绝不会让我们共同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让我的牺牲毫无价值。我相信。

匆匆一瞥，泪眼婆娑，顿时脑海响起了惊天霹雳，世界在摇摆，人间在起伏。如此倩影，像一个烧红的印子，深深地烙在我的心上。没有痛，只有一道抹不去的痕。原来，她重重地在我的脸颊上，留下了她的一个吻。

混合着扑簌簌滑落地激动的泪水，湿湿的，咸咸的，柔柔的，吻到心尖却又甜甜的。这真是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时速，远处似近似远的脚步声，咚咚锵锵像是我此刻心中的鼓点，叫骂声，棍棒乒乒乓乓撞击栏杆，撞击地面的噪声，远处的灯红酒绿歌舞升平，近处的寒夜风声飞鸟虫鸣，到我这里统统变成了嗡嗡空鸣。

我惊呆了，今天的第二个吻，完全没想到还会有这种福利。直到满面绯红的梦梦，她的唇离开我的唇，我才感觉神思的稍稍回归，下颚终得回归。

我突然又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想当英雄了。尽管磨难很多，福利真好啊！揩了一路油还被人崇拜，骂了人还能白得香吻真心泪，这种好事儿哪儿找去。

吻罢，她诀别似地看了我一眼。艰难地扶起依琳，一瘸一拐地走向巷子深处。她的发丝是飘逸的，她的步态是疲惫的，望着那美丽的背影，一句诗直直冲入我的脑中——

美人如玉，剑如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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