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影迷踪

如此走了十来日，总算到了西元国的边境，烟火渐稀，往来商队行人俱都匆匆忙忙的。这也难怪，再过去便是西元与乌孙、大梁三国交界的地方，素来多山贼土匪，还有流民组成的流匪，遇不上还好，遇上了大小都是麻烦。

老张为人直率爽快，张口蓝公子闭口蓝公子，一路上吃住起居全是他在忙活，很是尽心尽力。不知不觉，“蓝公子”三个字听得格外顺耳，白青蓝索性当真了。

这日，从午时走到申时，老张一共就在路上见到四个人，且这四人结伴而行，连话都不愿多搭，生怕晚了一星半点时候就赶不到前面的镇子。待到日头西斜，路上便只剩了老张这一辆马车。

“老张，天色不早了，要么你赶快些，天黑前过到大梁，要么就在近处找户人家休息一晚，明日再过那边。”蓝公子撩开车帘往外面看了一眼，只见红霞漫天，颇有点血气肃杀之意，嘴上便道。

“蓝公子不用着急，再往前走个几里路保管您有住处！您再多看看这景色，一会儿日头下去就不得见咯。”老张豪气地答。

“人家都巴不得长出八条腿，你倒是悠闲自在。”蓝公子戏谑道，“你就不怕吗？”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老张我年轻的时候走过镖，还跟人跑过山，别的没有，力气倒是有几把！这条路，从这儿到那儿——”老张扬了扬手中的马鞭，比划了个大圈，又磕了磕手里的烟斗，道，“方圆二十里就薛老头那一处窝！”

“老张你跟那个薛老头什么关系，有客栈不住非得去他那儿窝一宿？”蓝公子很自然地问。

“没有啥关系。”老张望着日头底下的远山，似乎想起什么，叹了一声，“薛老头是个可怜人啦……”

“哦，怎么个可怜法，说来听听。”

“薛老头其实是大梁人，走投无路才来的西元。算起来，他在这荒山野岭住了十多年了，就守着屋后那三分荒地，也真亏他熬得住！”老张指了指大梁朝的方向，接着说，“薛老头的老伴死得早，他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大，也不晓得犯了什么事儿，他儿子儿媳都被人给害死了。薛老头伸冤无门反遭人陷害，就带着小孙子躲到咱们这边来了。他那个时候遭了罪，身板儿不好，他孙子又小，一老一少相依为命，你说可怜不可怜？”

“是挺可怜的。”蓝公子应了一句。

“平常走客回来的时候只要打这片地儿经过，我都要去看看他……”

老张絮絮叨叨讲着，蓝公子半倚在车厢里，吹着西风赏着落日，却见前面的树林里突然飞出一只黑鸦，老张和蓝公子都不禁呆了一下。

蓝公子眉头一皱，心中暗道今晚可能不太安宁。但转念一想，他这幅模样才入江湖没几日，自问循规守矩不曾开罪谁，也许是被人盯上了，也许跟他无关。总之，别人不找他的麻烦他也不想搀和别人的麻烦。

“老张，不管你想去哪儿，现在都要快点了。”蓝公子严肃地说。

“好嘞，驾！”老张把烟斗别回腰间，鞭子落在马背上，马车飞快地跑起来，从一处缺口下了官道，七拐八弯又行了好一会儿才望见一个山坳前面有座土屋。

蓝公子回头看了一下，身后哪里还有官道的影子？而日头也只剩下一角了。

“蓝公子，到了！”老张吆喝了两声在屋前停住。他先跳下车辕，一脸老实人如意算盘得逞后的憨笑，口里不住地说：“蓝公子，老实说，我本来不应该这么做的。但我估摸着薛老头的药快吃完了，他那病犯起来很恼火，我原本也想来给他送药，可是让我光车跑一趟吧我也跑不起，没想到就遇到了蓝公子您！得亏蓝公子您人好，许了我这点儿小心思，换成别人我是绝对不敢的！”

话说回来，前几日老张就到处抓药，蓝公子顺便瞅了几眼，看出那药是治寒症的。不过老张一不咳嗽二不喘三不气虚，身强体健打得死老虎，全然不像有病之人。问之何用，老张起先不肯说，直到这位蓝公子说略懂医理老张才松了口，蓝公子这才晓得那药是老张给别人抓的。老张得了便宜，又央求蓝公子顺路去给那人瞧瞧，却又一直不肯多说那人的事情，只道是位朋友。

这一路上过来，虽说有蓝公子施银子，老张依然很节省，能不花钱的地方就不花钱，但他抓起药来却眉头都不皱一下。蓝公子瞧得老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那点小算盘也不碍他什么大事，这才由得老张便宜行事，心里也想看看那个薛老头到底是个什么人。

“实在是委屈公子了！”老张瞅着瞅车里一尘不染的蓝公子，又瞅瞅前面这座灰蒙蒙的院落，打心里觉得太对不住蓝公子了。

蓝公子人在马车上随意瞥了一眼外面，两间黄土房，外面夯了一人多高的土墙，前院里面搭了个小木棚，堆了些柴草树枝，地面坑坑洼洼的，就连那门窗都和脚下的土地一个颜色。这就是老张口中那个薛老头的家。

这地儿不大，如果屋里有人，也该出来了。

果然，屋里跑出个孩子，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瞧得外面的来人，欣喜地喊：“张叔！”

“阿翁，是张叔！”这少年又朝屋里喊，看相貌估摸十一二岁，身形偏瘦，底子委实单薄了点儿。

“阿生啊，你阿翁呢，他最近好不好？”老张问。

“托张叔的福，可好了呢！您上回带来的药可有效了，阿翁的咳嗽好了很多！您这么久没来我可想您了！”这个叫阿生的孩子替老张接过马鞭和缰绳，刚要把马车赶进院子，忽见一只白净的手按在车厢上，吓得立即跳开了，“张叔，里面有人！”

“这位是雇我的公子，赶快去收拾间干净的屋子出来，今晚不走了！”老张伸手拍拍阿生的头，那孩子吐吐舌头，却不动，只拿两只眼睛打量着车里那位身着蓝衣、面相俊美的公子。

蓝公子也不恼，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

天已转寒，少年仍是一身粗布单衣，上上下下打了好多补丁，一张脸被烟灰熏得乌漆墨黑的，根本看不出长得好不好。

不过，就算是这样，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所透露出来的光华，却不是这身烂衣裳所能掩盖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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