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萤

“艾萨克号，先生。”江萤礼貌开口，他并不想再尝尝对方的手段。

为了配合这句话，他甚至敬起了礼。

“5号船舱见习船员兼设备维修工人学徒江萤，向您问好！”

他的动作流畅，一气呵成，神情严肃，眼神坚毅。

但甚至没撑过两秒，他就绷不住笑了出来。

“都是老黄历了，老爷子。”见江望依然是一动不动的样子，他觉得有些不自在。

为了缓和气氛，他鼓起勇气跳起来拍了一下老头的肩膀。

“库隐盖亚一家人嘛！别这么见外。”

没有理会江萤的无礼举动，江望只是慢慢坐回板凳，他的脾气此刻出奇的好，对江萤的冒犯置之不理，这反而给了江萤不小的压力。

“【艾萨克】号。”他长叹一声，见到江萤和那熟悉的一套敬礼动作之后，他总算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不知道老人在感概什么的江萤杵在原地，局促不安。

江望的思绪已经被拉回从前。

十五年前。

没有上船的不只是江蛰，还有自己。

不过江望是主动留守的，千年间向着太空探索的无数飞船，没有一艘能够与母星保持十年以上的联系。

和古老的太空探索年代不同，以发现和希望留存为主要目的的【火种】系列，其中的飞船会尽可能向无尽的星空中驶去，那是他们的宿命。

逃离大气，逃离阳光，逃离星系。

而后在星空中寻找新的星系，新的阳光，新的大气。

“碳基生物逃脱不了这种宿命。”他想起了十五年前【艾萨克】号出发前的最后动员演讲，喃喃的重复了一遍。

看着眼前的江萤，他的敌意早已没有那么强烈。

现在至少可以初步确定，这个少年确实不是盖亚本土的弃民。

至于他如何跨越星河，以如此独特的【夺舍】方式降临在‘江蛰’身上。

“天晓得。”

“滚回自己房间去。”老者笑骂。

他决定静观其变。

人不可能永远真实，也不可能永远虚假。

留在自己身边，能够将风险降到最低。

也能试探出，此人究竟真的是天真浪漫的毛头小鬼；还是那些早已死去，死灰复燃的老家伙们中的一员。

江望看着向门外走去的江萤，心中有了决断。

那么短期内，这小子没机会和那几只扁毛畜生回他们的什么‘明主共和国’了。

江萤不明所以，他完全搞不懂这老爷子的心情变化。

他并没有什么意见，耸了耸肩，出门径直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只是刚出门他就嘴角抽搐，自己屋的屋顶也没了。

连自己家都拆，不愧是你，老爷子。

家徒四壁，造孽啊。

蹲在一片废墟之中，他十分忧郁。

江望没去看旁边屋子里的江萤，他并不关心对方的心情，终究是个外人。

他笑眯眯的看着对面一动不动的四只明兽。

因为见识到另外一颗光粒的恐怖，他们根本不敢妄动。

江望把光粒放在自己等人面前，风生自然心灵神会。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嘛，毕竟是个开挂的人类前辈，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所以从刚刚那场爆炸开始，四兽就匍匐在地，封闭五感，如坐针毡。

风生可能是之前受伤太重，或是头顶光粒带来的压力实在太大，此刻竟然已经昏迷许久。

江望闪至近前，轻轻拍了拍大猫的脑袋，雷光一闪，对方浑身毛发炸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待看清来人之后，又填满了雾气。

风生瞥了眼头顶的光粒，意思不言自明。

江大菩萨快快收了您的神通。

江望却好像完全没领会对方的意思，他环顾四兽周，像是第一次看到四只明兽。

“贵客临门，贵客临门，令寒舍蓬荜生辉，招待不周，还请各位海涵，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改日再聚？”江望笑着开口，似是询问，语气确实不容置疑。

“那，明主大...唔。”

雷泽看着不远处蹲坐废墟的江萤，还要开口，却被风生一爪堵住话头。

“马上就走，马上就走。”看着江望，风生脸上堆笑。

废墟上的江萤只看见老人走到四兽面前，嘴巴开合，甚至十分客气，但风生等人却好似如临大敌，连忙摆手，因为距离不近，他只能听得只言片语。

什么“蓬荜生辉，欢迎下榻”；什么“下次一定，改日再聚。”

之后就见风生手舞足蹈，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

“我风生在此起誓，不论贫穷富贵......”

江望的手掌闪烁一道不易察觉的电光。

一道雷霆从阴沉的天空直直劈落，落在赌咒中的风生跟前，风生喉头动了动。

却听江望大喊大叫，像个抓住别人把柄的孩子。没有一点高人的风范。

“你肯定心口不一，老天都看不下去降雷劈你！”他如一位跳脚的老人。

风生一脸黑线，却又无可奈何，您老实在是没有演员的天赋。

没有办法，弱肉强食乃是丛林法则，更何况自己还是有求于对方。

他放下举起的右爪，尽量让自己的笑容和煦又自然。

“那您看，怎样才算是真？我风保真一定尽力为之。”

江望笑而不语，只是回头看了看江萤。

风生却灵光乍现，他与周围三兽对视一眼，心下已有的决断。

刚从废墟中翻出一张板凳坐下的江萤，看到五个实力想来都无比夸张的生物齐刷刷扭头像自己看来吓了一跳。

他疑惑不已，等再看到那四只明兽面对面围成一圈，兽头攒动，时不时看自己一眼，再窃窃私语之后，更感怪异。

“明主共和国内阁内部商议？”他没由来的想到对方说的明主共和国。

那只有小名的‘老虎’在进行自己慷慨激扬的演讲的时候他就在旁边，不得不说当时的他确实很有感染力，尤其这番话是从一只会说人话的老虎嘴巴里说出来的。

等等，明兽为什么会人类的语言？有关盖亚的资料里完全没有对此进行记载，我漏掉了什么？他猛然发觉自己好像忽略了这个相当大的问题。

尽管从进化的角度，千年前的鲸类都会有自己独特的交流方式【鲸歌】。

而眼前的几位，他看了看四只明兽，嗯，现初步判定，两个胎生，两个卵生。

这种连语言可能都没有统一的群体真的能建立起自己的国家吗？

别开玩笑了，一个由彼此间存在生殖隔离的几千几万种不同种族组成的国家，怎么看都没有什么光明的未来吧。

正当他胡思乱想开始为对面的四只明兽划分具体品类之时，却见对面的‘内阁会议’好像有了结果，四只明兽好像在请示了江望后，缓缓向自己走来。

wtf？江老头总算接受不了自己十几年朝夕相处的孙子被别人取而代之的残酷事实，准备把我丢下喂兽？

就当无事发生，就当自己当年也没有收养过那小子？

别把，我觉得自己还有一点抢救的可能性，说不定哪天我和你孙子就又换回来了是吧。

他看向江望，想要从他的表情中搞清楚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只是江望面带微笑，甚至以手握拳给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这是什么意思，啊？为了测试自我启明者的实力让我一挑四？合着刚刚被那只大猫叼在嘴里动弹不得的不是我？”

江萤慌了，盖亚的启明前辈都这么不拘一格的？

要么就是性情古怪，实力离谱的一塌糊涂，还特么会读心术，动不动就“雷公助我！”的恐怖老人。

要么就根本不是人！

为什么我的穿越和别人的画风完全不一样啊喂？！

他已经来不及思考，因为四只庞然大物已经走到近前，分列江萤四周，似是锁死了江萤所有逃脱的空间。

江萤仰头看了看被四颗头颅挡住大半视野的天空，有些头皮发麻。

刚刚江望在的时候，没觉得这四位如此吓人啊。

“文斗行不行啊？”他说着些不着调的话，却已经架起了拳架。

比起求饶的本事，他更相信自己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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