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西东

宋驰趋近查看，动作轻缓地卷起死者衣袖，手指在其手臂上轻轻按压，又翻看一番死者的眼睑，然后用木条轻轻撬开死者嘴唇，在口内用木条刮拭了几下，取出来看了一会，站了起来，唤过老仵作说：“此人死于两个时辰前，身体开始僵硬，尸斑明显，且显暗红，死因为：服毒，毒物应该是红信石，你暂且记录，其他情况你自己勘验补充。”

那仵作蹲下身子，不一会儿，便从死者怀中摸到一把利刃，递给雷捕头，雷捕苏烨头比划了一下利刃的长宽后便惊喜道：“宋大人，您看此把匕首，会不会就是行凶的凶器？”宋驰接过利刃，只见此剑比一般的匕首略长，形状呈三角，尖端甚为锐利，上面还隐有血迹，宋驰肯定道：“刀口与伤口十分吻合，如此看来，此为凶器无疑，那此人难道是凶手不成？”

苏烨看看那个倒地的死者，只见他面色黝黑，衣着粗布对襟短袄，颜色驳杂，看起来已经十分陈旧，再看手脚倒是粗壮，手指节处根节粗大，皮肤粗糙，一看就是一个老实巴交，长久务农之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如此惨绝人寰的灭门惨案呢？借着中午从天窗入射的阳光，苏烨突然觉得此人的神色有些眼熟，略略一想，噢，他的脸上也有一种奇怪的笑容，与刘老三家被杀之人的神情是一样的，苏烨多看了几眼，背脊又开始微微发凉。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猫叫，苏烨抬头一看，一只黑猫正以王者踱步之姿缓缓从窗棂上走过，当苏烨看过时，那猫如有，转过头两只猫眼盯着苏烨，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猫眼微眯，突然睁大后眼中光芒大盛，苏烨神情一个恍惚，当即不再看猫，转向宋驰：“宋大人，看此人面相，并非凶恶之徒，会不会是另有缘故？”www.tcknh.com 侠客小说网

雷捕头嗡声道：“苏师爷，您有所不知，此等刁民，不可以相貌论的，他们最会装无辜，其实内心十分狡诈，能赖一分就赖一分，能逃一分便逃一分，这么多年，我可对付过不少像他们这样的刁民，您切不可被他们的外表被蒙骗了。我看此人即是凶手，您看啊，人是您找到的，这香味可骗不了人，而且还有这物证，依咱想法，此案已经很清楚，可以定案了，宋大人，您说呢？

宋驰沉吟半晌都没有答话，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众人知道他在判断案情，都不再说话打扰，只是静静地等着宋驰再次说话。

苏烨望望窗外，却见那只黑猫低声叫了一声之后便闪身消失不见。

宋驰在屋内来回踱步，似乎自言自语：“此案情应该很清楚，凶手杀人，然后畏罪自杀，物证齐全，时间相符，不过要如此定案，怕是还有些疑问，最大的问题便是像他这样穷困潦倒的流民，怎么可能买得起如此昂贵的香丸，而且这红信石毒药也非普通人所有，还有这凶器形制也有些古怪，像是军伍所用，但又不完全是。另外那凶手为什么要杀人？是复仇还是谋财？还有，噢......”问苏烨：“苏师爷，您在刘老三家说此种香气可能会使人失去知觉，而且是在感觉愉悦中失去知觉的？”

看苏烨点点头，宋驰奇道：“那我们也都或多或少嗅到了这个香气，特别是您苏师爷，闻到的最多，怎么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呢？”

“另外，你还要派人去查找一下此人的消息，到底姓甚名甚，家住哪里，做什么营生，与刘老三家有无瓜葛等，速去查清，我在县衙等你回话。”宋驰转头吩咐雷捕头。

雷捕头带人前去打探此人消息，仵作自去处理余下之事。宋驰与苏烨两人便自行走回县衙。

苏烨一直在想着刚才宋驰问的问题，是啊，自己闻到的香味也应该不少，照道理的话如果没有失去知觉，也应该有一些不适的感觉出现，可是自己一点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时间长了，香气淡了吗？或许是这个原因，但这种香留香持久，三个时辰之内香气的浓度差异其实并不会很大。而且这案子看起来似已告破，却正如宋驰分析，还是疑点多多，让人不由心生顾虑。

宋驰本来就不爱多话，现在苏烨又有心事，两人皆成了闷葫芦，一路上无话回到了县衙。

晁补正于中堂之上写着什么，见两人从外面进来，一言不发的样子，很是诧异：“宋大人，此案查得怎么样，我刚才还着人去问，现在你们就回来了，是案子查得不顺利吗？”

宋驰抱拳道：“晁大人，此案已经勘查完毕，凶手也找到了。”

晁补惊喜万分：“什么，这么快就抓住凶手了？那不是已经可以结案了吗？”

“可是此案还有诸多疑点，如果没有弄清，可能会误判案情，以致使真正凶手逍遥法外。”

“还有此事，说来听听。”

宋驰将案情的疑点一一道来，晁补听完捻须沉思良久：“如此说来，此案倒也算得上蹊跷，不过，依本官之见，此案事实清楚，凶手确凿无疑，那就可以先行结案，余下之疑点宋大人您可以继续追查，若真有其他凶手，到时再补充结案也无妨，毕竟，此案情重大，坊间议论纷纷，各种奇谈怪论都有，我就听下面人汇报说是鬼怪杀人什么。先行结案，一则可以表明本县衙对此案重视，二则表现出您宋大人断案如神，如此短的时间即找出凶手，实属个中高手。再则可以安定民心，如今外面局势纷扰，安定民心就会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无机可乘。宋大人以为如何？”

宋驰本是刑部郎中，曾官居五品，但因得罪权贵，被贬至边远任巡检，虽然内心刚直不改，但毕竟也历经宦海，也开始懂得权变通达。现在见晁补如此说，当下应允：“晁大人如此安排，下官自当遵从，不过，结案时应该把苏师爷的功劳也写上去，今日侦破此案如此之快，可是多亏了苏师爷的帮忙。”

晁补一听奇道：“贤侄还有如此手段，能令宋大人首肯，那可是难能可贵啊！不妨说来听听。”

苏烨羞赧：“也没有什么，宋大人谬赞了，只是在下的鼻子比较灵，循着凶犯留下的香气追查到而已，没有这个，宋大人也能很快查到的。”

晁补点点头，此时，雷捕头匆匆赶到，喘着大气说：“见过晁大人，宋大人与苏师爷，已经查过那人消息，此人姓李名达，原住响水村，家中有父母，为这中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去年秋季因收粮税与刘老三发生过争执，后来还打伤过一名收税的攒子，为逃避追捕逃到外地，今年入秋才偷偷潜回，回来后发现全家早在去年腊月因饥寒交迫死去，因此迁怒于刘老三，实施报复杀了他全家。看来，此案子就清楚了。”

听完雷捕头的话，晁补先是一声叹息：“唉，都是可怜之人呐，李达此人可恨复可怜，刘老三全家可真是可怜，如此惨事发生本县，真令本官寝食难安啊！也不知是怎么了，这样的事情本官听说到的越来越多，上个月就有听到邻县也有这样全家饿死的惨事，县里的流民也越聚越多，外面的盗贼也更加猖狂，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听完晁补的话，众人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宋驰打破沉闷：“晁大人，下官以为，此事与大人毫无干系，您切勿过于自责，县内的治安正是下官职责所在，下官会与雷捕头一起隶清治内乱象，请晁大人放心！下官这就先行将此案归案，再斟酌出治乱策略，请晁大人批评执行为要。”

晁补挥挥手：“如此有劳宋大人与雷捕头，先去忙吧，本官也要撰写奏章告知朝廷提前做好防范，以免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晁补坐于圈椅上双眼微闭，神色疲惫，苏烨正欲开口劝解几句，外面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苏烨看去，却是主薄霍起与另一人边说着“秋闱”什么的一边就进来，晁补问：“两位大人联袂而来，所为何事啊？”

霍起面有喜色：“大人啊，今年可是秋闱之年啊，本县今年形势不错啊，刚才教谕与下官正在谈论此事，想着此事干系本县声誉，故此要请知县大人来定夺，刘教谕，你就详细说说吧。”

刘教谕抱拳道：“下官见过知县大人，今年正是三年一次的秋闱大试，往年秋闱本县士子少有斩获，今年大有不同，看来是本县自从知县大人来了之后，文脉复苏，士子考取功名有望啊！去年院试的案首沈阔文才出众，那可是您亲自选拔出来的呢，还有几名士子也颇有文名。”

“哦，那个沈阔本官倒是有些印象，年纪轻轻，经义已经得窥门道，诗文意境颇深，前途无量啊。不过本县文脉振兴，可不是本官之功，那是教谕、主薄与各学子深受圣人教化的结果啊，此事果然可喜！”

刘教谕眉飞色舞：“下官因此想，在本县召开赏菊大会，一来为这些应试的士子们壮行，二来可以宣扬本县的文治之德，明日正是黄道吉日，正宜召开盛会，霍主薄建议得请知县大人来主持方显郑重其事，故此，下官这就来邀请知县大驾了。”

“如此说来，倒也很有必要，如今世面有些不安，本县举办一些这样的盛会，也可化解些戾气，多些详和。”晁补转头向苏烨：“此位乃本县新请的顾师爷，刘教谕你多与顾师爷亲近亲近，明日顾师爷也会到场。”

苏烨虽然不喜这刘教谕一脸谄媚，可是初来乍到，再说晁补邀请自己参加，自己也想看看这边远小城的诗文盛会有怎样的风光，当下答应了。

晁补与主薄等人聊了几句就各自散了，晁补唤了一名衙役陪苏烨去城西小院。苏烨也没有什么行李，与晁知县告辞后就拎着那包中药一路往城西而去。

到了小院，苏烨看到院内的物品虽然有些陈旧，但还算整洁，显然是晁知县已经命人打扫过小院，苏烨看到院内还有几丛修竹并几朵秋菊，十分满意，便数了几钱碎银子给带路的衙役，让他去买些酒喝，那衙役受宠若惊，千恩万谢地走了。

苏烨关了院门，走入卧室，打开窗，看着眼前在风中摇曳的几杆修竹，感觉总算是安顿下来，虽然今日一天忙忙碌碌，不得空闲，可是比起过去的悠闲自得，这样的忙碌似乎也很些收获，自己的内心似乎也并不十分拒绝这样的生活。

苏烨呆呆地想了一会，刚想坐下休息一会，看到桌上放的那包中药，猛然想起云佩还不知去向呢！

此时外面传来一声猫叫声，苏烨抬头一看，一只黑猫正旁若无人地在小院的围墙上漫步，姿态优雅，当苏烨看过去的时候，那猫只是懒懒地伸展一下肢体，看也不看苏烨，这正是在福田院看到过的那只黑猫！

苏烨心中一动，若有所感，正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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