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望月姜堰

梁老爷不是个吃亏的主。

看对方为难，他把茶水往边上一泼。

“做买卖，你不许我划价，哪有这样霸道，另找买主吧！”

梁老爷负着一只手，一只手攥着核桃，掉头就走。

结结实实的甩了皮二狗一个下马威。

气的他直在心中暗骂。

什么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积财吝啬，来回骂了个遍。

“爱买不买，老子的参好，哪有卖不出去的道理！”

骂归骂，皮二狗把人参重新包起来，塞进怀里。

他也离了茶馆，转身去往苏府。

萧娘子交待的另一桩事，也得办。

殊不知，吃里扒外的还没找到。

李姨娘身边伺候的小丫鬟，却是主动提出要赎身。

苏夫人拨弄着算盘珠子，面无表情：“管家，把她带上来！”

苏府人口不多，可年关上，大事小事也是一件摞一件。

像什么置办年货，给各府老爷送礼，亲戚朋友之间的走动。

也让做当家主母的，从早到晚的料理，没个完。

“你自个跟夫人说吧！”

管家婆子把小丫鬟带上来，便退到一边。

“回夫人的话，我想，自个赎身。”

小丫鬟站在边上，低着头，弓着身子说道。

苏夫人抬眼皮瞧她一眼：“我记得你…是李姨娘身边伺候的吧？”

小丫鬟一点头，想了想，道：“姨娘眼下多半是不用人伺候，我便想跟夫人，求个恩典。”

她这话说的很有分寸。

旁人听着，像是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小丫鬟要踹了旧主子，另谋好前程。

苏夫人听着嘛，也是高兴：“多大啦，在我家做几年了？”

掉毛的凤凰不如鸡，那狐狸精落到这一步，都众叛亲离啦！

小丫头规规矩矩地答复道：“我十二来的，给老爷太太做了四年的事。”

苏夫人看着她，若有所思起来。

粗粗一算，小丫鬟都有十六，到了配人的年纪。

想赎身，多半也是要找个夫婿喽。

她道：“你既求到我的跟前，哪有不准的道理，管家，把她的卖身契拿来！”

苏夫人眼中钉，叫天不灵，叫地不应。

她心情很好，也没多想，是真打算把小丫鬟放出去。

管家婆子做事麻利，没多大会儿，就从账房取出来一只木匣子。

“夫人，小梅花的卖身契，恐怕压在底下了。”

那里面装着的，正是苏府上下，丫鬟下人们的卖身契和户籍。

苏夫人挥挥手：“怕什么，总丢不了，找出来。”

管家婆子听命行事，一通翻找，总算翻出小丫鬟的身契。

通常身契上，都会写明年月日。

还有名字贯籍，以及卖身钱，方便拿来作为凭据。

苏夫人接过来，道：“你是五两银子买进来，如今要赎身，我也不多要你，原样上账。”

而小丫鬟的心思不在那五两银子上。

她紧盯着这只木匣子。

不光自己，李姨娘的身契，也同样在这儿！

“小梅花，夫人说话呢，你走什么神！”

管家婆子见她出神，忍不住提醒。

小丫鬟这才回过神来，她急忙说道：“五两银子，夫人我暂且拿不出来，求您宽限几日！”

小丫鬟有钱。

李姨娘给的那只荷包，装的全都是精巧的金玉之物。

随便取出一样，放在市面上，也值几十两银子。

用这样的托词，无非是借口。

“宽限几日……好说，这半个月，你把钱弄来，随时都可走！”

苏夫人从小到大，学的都是主持家务。

她算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

下人们求恩典，自然也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

“谢谢夫人！夫人的大恩大德，我必当牛做马的报答。”

小丫鬟忙不迭的道谢，甚至还说了许多场面话。

“这没你的事儿，下去吧。”

苏夫人挥挥手。

只要，站在跟前的，不是自己的眼中钉。

她并没有多刻薄。

小丫鬟后退着下去，人却一直躲在拱门后头。

直到管家婆子抱着那只木匣子出来，然后入了库房。

“姨娘说的不错，东西原来放在那儿！”

她牢牢的把木匣子的样子，和库房的位置记住。

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到李姨娘的院子当中。

隔着木板与缝隙，小丫鬟把外面的消息带给困兽一般的李姨娘。

“我今天去见苏夫人，她愣是装出一副菩萨心肠，把人恶心坏喽！”

小丫鬟都是亲眼见着，苏夫人欺负李姨娘的。

她根本就没办法，去喜欢起对方，喜欢一个把底下人当成物件的夫人。

李姨娘的身影，隐隐绰绰——“那你见到那只木匣了么？”

她的声音，也从木板后面透出来。

小丫鬟打来的井水，用瓷壶装好，再通过小窗送进去。

“见到啦，回头我就想方设法的给她偷出来！”

李姨娘没有再说话。

显然，已经把脱困的全部希望，交付给了小丫鬟。

送进去清水之后，小丫鬟拿着荷包出苏府。

里面的金玉之物，当成银子使，一来是亏，二来也很引人注意。

她打算送到当铺去——那里几乎就是个中转站。

站店的掌柜，上至金玉古玩，下至锅碗瓢盆。

除了贼脏，什么都收。

“掌柜的，我要当东西！”

小丫鬟从荷包里取出一枚金镶红宝石的挂坠，递上柜台。

大柜后面的老师傅，把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眼：“你这东西，什么的来路！”

小丫鬟，不过十五六岁，脸庞稚嫩。

看穿着打扮，更像是丫鬟奴仆一类的下人。

金的玉的，怎么从她手上拿出来？

“咳咳，这是我们家姨娘的东西，干净着呢。”

小丫鬟脑子快，也聪明。

知道当铺不收贼脏，怕官府找麻烦。

所以表明了身份。

大户人家的姨娘，让心腹小丫鬟拿着东西来变卖。

也不算是多稀奇，多少见，那些女眷可出不了府门。

老师傅见过的人，比见过的菜还多。

一打量小丫鬟，就知道她说的，有九成能信。

“金子做底，宝石为嵌，不新不旧，二十两银子！”

老师傅开始吆喝，这是当铺的规定。

再好的东西，送过来就得砍一半的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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