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胆

其实苏武有点好奇。

杨鑫进入陈杰公司，就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现在绝多数诈骗公司，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租价格昂贵的高档场地，让外人觉得这家公司很有实力，利用人们贪财心理，从而实施诈骗，而且公司内部每天人来人往，各个穿着打扮都很时尚。

“其实我有怀疑过陈杰创立的杰尔曼公司是皮包公司。”已经收拾好情绪的杨鑫点头回应道：“但很快我就打消这种怀疑。”

苏武愕然道：“具体说说。”

杨鑫仰起头，凝望着屋顶散发光芒的灯泡，叹息道：“陈杰跟我说要创办服装公司时，我很高兴，想着他是我兄弟，若能飞黄腾达，肯定不会丢下穷苦的我，于是我也尽心尽力帮助他，租场地，购买手机，购置电脑设备等等，当我要联系厂家购买缝纫机，陈杰说不用，工厂有现成设备。”

“后来公司建成，陈杰又说他已直聘几十名外地人来上班，我也没多想，可是当我看到那些来公司上班的员工，都开车宝马奔驰这样的好车，我心中很诧异，心想陈杰定是走上歪路，不然这么多有钱人怎么会原来给他打工，等我参观完公司，我发现服装样板没有，储藏仓库没有，便更加确信心中所想，杰尔曼就是皮包公司，哪哪都不像正规服装公司。”

“我很愤怒，质问陈杰，陈杰不慌不忙，拿出注册信息给我看，我也悄悄验证过，正规官网确实可以查到杰尔曼的所有信息。”

苏武皱眉，这样的解释全然无法让正常人相信，于是问道：“仅凭这些信息，难道你就能相信。”

“怎么可能，我就算读书少，但也不是傻子。”杨鑫摇头，双手捏紧，又无力松开，苦笑道：“杰尔曼公司主营网络服装批发，线下也没直营店，陈杰也说杰尔曼是直接跟工厂签订合同，工厂负责出货，杰尔曼公司则负责销售与加盟商之类的事，因为公司还没开张，所以暂时没有加盟商，自然没有线下门店，这些解释也渐渐打消我心中疑虑，陈杰又跟我介绍公司员工福利，五险一金，基本公司，大额提成，年底分红等等。”

“公司开业后，陈杰在动员大会上激烈演讲，说为感谢客户信任，今年加盟的加盟商，公司都会免费赠送装修设计，派人挑选门店，而且指导运营，策划活动，他在台上涂抹飞溅，台下员工也热血沸腾，谁都想立马拉开客户。”

“陈杰倒是很会拿捏人心。”苏武深吸口气，现在他终于明白诈骗犯都是高智商罪犯这句话的含义，继续说道：“这种动员大会，估计经常会开。”

杨鑫狐疑瞅着苏武，点头道：“确实经常开，所以杰尔曼公司的员工都有冲劲，不断从网络上找到加盟商，跟杰尔曼公司签订合同，交押金，等押金打进指定账户，这些客户就会被移交给专门负责的员工手中，我只是负责前期与客户打交道，主要内容就是介绍公司，提供加盟方案，至于后续的事，我基本上不懂。”

“所以你就一直这样工作，根本没有任何怀疑。”苏武无奈道：“我告诉你，这个公司，只有你不知道是诈骗公司，其他人都知道，只是没有人告诉你，至于那些被骗的客户，已经交押金，你们公司又不能履行合同，客户肯定会申请退款，脾气暴躁些的人更会说要去法院状告你们公司。”

杨鑫脸色阴沉道：“苏警官，你说的没错，申请退款的客户越来越多，工商局的人也来查过几次，但都被陈杰给敷衍过去，也是这时候，我才发现这是皮包公司。”

苏武刚想说话。

杨鑫抢先开口，逐字逐句，充满愤怒：“我已无路可退，因为我每次拉开客户，陈杰都会往我卡里转钱，几万到十万不等，说是分红，当我去找他时，陈杰也懒得跟我打锋机，如实告诉我杰尔曼公司其实是诈骗公司，明面上服装公司只是掩人耳目，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已经掉进深渊，怎么都爬不起来，唯有继续向前。”

“都知道诈骗公司不可能长久，我也清楚这点，抱着尽早脱身的想法继续在公司待下去，‘开单’也越来越多，负罪感被金钱笼罩，根本毫不畏惧，对公司运营也逐渐清晰，后来我成为‘单王’，基本上不用做事，专管公司后台就行。”

“等等，有个地方我没有明白。”苏武打断杨鑫的话说道：“那些申请退款的客户，难道真能拿到钱，还有那些更分移的客户，他们会怎么样？”

“申请退款的客户，公司也会有人专门沟通，但有些强硬的客户，还是会退款，就是手续费昂贵，因为合同清晰写着，比如加盟费二十万，手续费就需要三碗。”杨鑫说完，向苏武讨根烟，继续解释：“至于那些被分移出来的客户，也是后来我掌管后台才知道，这些客户不缺钱，陈杰用另外的手机添加他们联系方式，然后让公司员工去聊，根据每个客户的脾性需求来包装人设，利用婚恋手段套近距离，等时机成熟，就让已经聊好的客户下载他搭建的平台，购买平台上的期货以及网络赌博。”

“投资类诈骗。”苏武赞扬道：“不得不说，陈杰很聪明，他懂得利用正规身份来掩藏罪行，这是很多诈骗公司难以想到的招数，同时也利用杰尔曼服装公司的身份，剔除很多家境不是那么优渥的客户，专注人设，套近关系，步步为营，确实称得上一步好棋。”

“我自小就知道陈杰很聪明，不然也不可能进他的公司上班，跟熟人做事不是好事，但我怎么都想不到他是诈骗犯，更难以想象他让我管理后台的真正原因，是为了秀儿，陈杰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我会上班时间离开公司，结果被我撞到他跟秀儿甜蜜时光。”杨鑫近乎崩溃，哈哈狂笑，苏武猛地敲桌子，才让他从状若癫狂的形态中苏醒。

“杨鑫，说说后台。”

“后台就是管理，操控，谁购买期货，购买多少，谁参与赌博，几次参与，该让他赢多少等等。”

苏武思考片刻，直视杨鑫道：“那些诈骗来的资金在后台，还是被转移？”

说起这件事，杨鑫眼神变得凌厉，鼻息间气息加重，沉声道：“每个礼拜，陈杰都会拿个银行账号给我，不是固定银行，也不是固定收款人，让我将资金全部打进他拿来的账户，这么久我也不清楚跟杨杰合伙人是谁，那些资金最终去向也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这些钱最后有半数回到杨杰账户，至于这些钱是否已经被洗白，我不能确定。”

“你的意思，杨杰还有合伙人。”苏武双目闪亮，他没想到陈杰公司居然还有条大鱼没有出现，于是继续问道：“那么这个人有没有来过公司。”

杨鑫思考很久，还是摇头道：“应该没有，陈杰的关系其实很简单，如果真有陌生人出现在公司，我肯定能记住。”

“陈杰在国外待了两年，而他去的那个国家正好是诈骗犯的聚集地，也是罪犯的天堂，相信他肯定在那边学到这些诈骗手段，不然不可能这么快就搭建平台，创办公司，他身后肯定有人支持。”苏武依托前世经验，慢慢推理道：“按照你说得话，陈杰肯定有合伙人，至于合伙人为何不出现，我觉得是陈杰管理得当，公司从未出过事，所以合伙人才没有必要现身，让你打钱的指定账户，肯定也是从别人那里买来的银行卡。”

杨鑫瞪大眼。

这些事他可不知道。

刚要开口，审讯室的门被推开，几人纷纷转头，只见两名身穿警服的刑警走进来，不由分说拿出钥匙，将杨鑫从审讯椅上拉起来，杨鑫也知道这是看所守的人，急忙说道：“苏警官，该交待的事情我已经交待，希望你能履行你的诺言。”

苏武想要阻拦。

所长王翔宇咳嗽几声道：“小武，你去我办公室等我。”

随即看着周强道：“你整理好审讯内容，也去办公室。”

苏武无奈，只能愤愤离去，周强后知后觉，也拿起审讯资料离开，这时王翔宇才看着眼前中年男人笑道：“老同学，没想到你这么着急，我会去申请，将这个案子拿下，到时候我去看守所的时候，你可别躲着不见我。”

“老王，我劝你别费力气，我告诉你，这件案子牵扯金额巨大，涉案人员众多，我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也吩咐队内刑警对杰尔曼公司监控，虽然这个案子还没给到我们刑警队，但从往日来看，你们所基本不可能，等上面决定后，你记得将整理好的审讯笔录送给我。”男人跟着笑出声道：“要不我们打个赌，看看这个案子归谁。”

王翔宇撇嘴道：“我赌你枪膛没有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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