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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玛寺

第十一章 仁义道德

云雉澄上山回寺里的第六天晚上,冰冰小姐死了。那天晚上天气很好,云彩伴着月亮,她死的时候没有太多痛苦,也就微微涨红了脸颊,但她有勉强努力的表现出微笑,以使自己看起来任然典雅端庄。人是保德杀的。

话说,保德那天送走云雉澄,拿桌上的一块丝巾捂着头,迈开泥腿子,趔趔趄趄跑回了4S店。他心里就像小姑娘第一次来阿姨,着急害怕担心。跑到仓库,他一把手拉过正在赌轮盘的保忠到角落,急急忙忙说道,“完了完了,往下弟弟要死了。”

保忠慢慢挪开保德捂住的额头,鼻子上被滋到了两滴血,他缩了缩脖子道,“没事,没事,洗洗还有救。这也不是箭伤啊,谁那么准,还是跟南街上的马戏班子飞镖手掐架了?”

“不是不是,这不碍事,我自己摔的,刚跑几步,血气方刚,总往外滋,一会儿凉了冻住就好了”,保德又捂住额头,挥挥手继续道,“你别打岔,那哑巴老婆子你知道吗?嗯?这回弟弟是真要死了”,说着话,保德剁剁脚,哭了起来。

“哭什么,你慢慢说,说清楚,哪个哑巴老婆子,哪头儿的哑巴老婆子。”

“就是北头靠山那个哑巴老婆子啊。”

“那怎么了?”

“她。我今天看见。她跟刀疤二大爷,杀人狂,坐在一起。面对面。两人还各拿一个小酒杯,里面都有酒,二大爷还给她倒酒”,保德屙屎面容,两手左七右八的来回比划着道。

“嗯,怎么滴?两人坐一块,你就得死。”

“是啊。”

“那我死不死?”

“你不死啊”,保德哭着说道,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你干嘛要死?”

“那老婆子会说话,你知道吗?那老婆子脖子后头有一机关,她其实是个男的,她不光会说话,还听的见,会搭话。就像你这样,能听懂我说什么,能明白我意思和我搭话,你懂吗?”

“我不懂”,保忠摇摇手,“到现在我也压根就没明白过你在说什么。”

“你怎么不懂了?”

“我怎么懂?你跟我说一老太婆是男的,她是聋子哑巴,但会说话,换谁谁能懂。”

“不是这个,关键是她和云雉澄两人对坐,对坐喝酒来着。”

保忠捋捋自己龙须,慢慢点头道,“你别说,我是耳闻过这说法。老婆子徐娘的时候是跟云雉澄相好过,据说还是为她的事儿,才跟祖宗翻脸,做的喇嘛。”

“哇”,保德一下子哭了起来,“那更不得了了,我真得死了。兄弟,你想想办法救我。”

“怎么?你不会,你不会把那老婆子……”保忠眼睛瞪的像铜铃,直勾勾的盯着保德。

“我x”,保德哭着说道,“你想什么呢。”

保忠这边也是急了,他踢了保德一脚道,“那你他妈倒是说明白啊,啊,你又没怎么人家老婆子,怎么就要死了。”

“是曼玉。是曼玉告诉我的,那老婆子会说话。”

“然后呢?”

“然后什么?”

“曼玉告诉你老婆子会说话的然后呀。”保忠又踢了保德一脚。

“奥。然后,然后,曼玉还叫上了老婆子妈妈。”

“然后呢?你倒是起来说话。”

“然后曼玉叫我别再去找她。她,她说她怕羞,怕老婆子听见晚上的动静,白天不好见人。你说说”,保德哭着道,“你说说哪有妈妈听见女儿干这事儿不问的,哪有女儿家干这事儿不告诉妈妈的,哪有老相好之间不说说闲话的。你说,你说万一我这事儿传到了云雉澄耳朵里,传到咱们爷耳朵里,我还有活没活?”

“哦,”保忠听白了,他四下打了个照眼,拉着保德转出仓库,才开口道,“是三爷的那个曼玉?”

“嗯。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啧啧。还真心相爱。你臊不臊。三爷的人你都有胆,活该你要死。”

听见从来聪慧冷静有头脑的弟兄这么说话,保德一下子泄了气,他蛤蟆趴地,用手锤脑,呜呜呜哭的更伤心了。

时间在保德的捶打下过去了九九一零贰肆秒。保忠开窍道,“那你这头是那儿摔的。刚见你跟二爷的人骑马走了,骑马摔的?”

“是。骑马摔的,那畜生认味儿,我刚起出去就摔了。”

“那你去见二爷了?”

“是啊。怎么了?”

“爷没跟你提起这事儿?”

“提了,这帕子还是爷给我的呢。”

“你傻不傻。不是指你脑袋的事儿。”

“那什么事儿?”

“砍脑袋的事儿。”

“奥,奥。那没提,提了我能有头回来吗?”

“嗯,那还好”,保忠点点头,望着保德眼睛道,“兄弟,事儿就这样了,我能帮的不多。谭公三十六策云,打不过先跑。我看当下趁事体还没黄,你是得走,还快走。”

保德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懊悔的低下了头。

“你看,我们兄弟一场。我的钱是我的,我多少借你一些”,保忠道。

“谢谢兄弟。可,可没地方去啊。近两年,天又是冻的多,热的少。远了南边放羊,我没羊。去布鲁那儿,我又不会种地,难不成上卡恰那边?哥哥,我少沾姑娘是行,可我不想皮燕子筑巢,做个不男不女啊哥哥。哥哥,你还是想想法子救救我,我不想做奴隶啊。”

保忠低头,假装为难,他故意搓起龙须,卖了个两分钟的关子,“嘶”的一声开口道,“兄弟,办法不是没有。有道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也没办法。但既然生米已炊,那么咱们也就别掖着藏着了,索性斩草除根,做个无毒不丈夫。”

保德直瞪瞪盯着保忠的眼睛道,“兄,兄弟,你是指?”

“诶,兄弟,我可什么都没指。”

“是是是,兄长说的是。不知兄长有没什么典故可以讲给小弟听的。”

保忠见有两个女丝工推车小车过来,挺挺身子,远远的喊道,“先搁那儿。里头忙,一会儿算总了再入库。”说完话,保忠又拉过保德进了仓库,他指指赌桌上一个头扎腌臜蓝白布卷儿的泥腿道,“看见了吗?”

“看见了。二象道的挑粪员外杜力,大孝子。怎么了?”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他大孝子的名份哪儿来的?”

“不是大家给的吗,因为供养他那患眼瞎的老娘三年,花大价钱的,是又定酸奶又请小保姆的。”保德望着赌桌道,杜力好像赌中了黑色十三,正在大呼小叫,骂人高兴。

“你还都知道。你知道那老妈子怎么死的么?”

“据说是喝奶不小心呛死的呀。”

“呛死,哼”,保忠嗤鼻一声,继续道,“杜力比咱小三四岁,他妈能几岁。往天上算,算六十吧,眼瞎了又不是腿瘸,能被酸奶呛死?”

“那腿瘸也不能被奶呛死啊”,保德疑惑道。

“你傻不傻。啊?我是这个意思吗?”

“哥,别生气,我不是正好好仔细消化您的言语吗。”

“你知道,他哪儿找来的保姆?”

“不就南市卖马的地儿吗?有租有卖的。”

“哼,他要真花钱在南市招的保姆,那他妈估计还能活到明天。”

“哥哥怎的意思。他老娘不都死两年了吗?”

“杜力是在南市箕踞佬那儿买了一只肉羊,赶去灵芝找来的保姆。”

“哪怎么?”保德疑惑道。

“哪怎么?灵芝神悦家不能做这小家子买卖吧?”

“是啊。”

“所以杜力是牵着羊,是在灵芝山林里找到了那管生管死的一支阿婆族。他给自己老妈啊,请来的保姆是介错人。”

“介错人?”

“嗯,一种职称。他们一族老婆子管接生,叫产婆,修福。小姑娘管取命,叫介错人,作恶。只有做过三次以上介错人的姑娘,往后才有资格学做产婆。据说也是祖宗规矩法门,小姑娘阳气吸足了,将来才能不抢生产母子的性命。”

“还有这道理?哥哥好多事都哪里听说的。”

“哼”,保忠抱着胸,语重心长道,“你看见这赌桌没,赌桌也是个销金窟,俗话说太子进太监出,敢站桌边的,都是性情中人。性情中人无非愿意散尽千金活个痛快活成个故事。但人生哪来那么多痛快,谁又都能活成个故事。所以少看牌,慢下注,仔细多听,自然就都知道了。”

保德点点头。

“哥哥我啊,这里再送你一句话,你我都是没什么基本的人,所以明事难成”,保忠拍拍保德的背,接着道,“但咱们这样的人啊,也是暗事好做。兄弟。暗事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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