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堕无间

今天广阳市的天气格外恶劣。

明明才过中午，天色看起来却跟黄昏似的。层层叠叠的乌云盘旋着遮蔽了天空，不时翻腾变换，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躲在云层之间搅动。

昏黄的天空下，高大斑驳的废弃建筑静静地矗立在无人的街道边，在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鸦鸣声的衬托下散发出浓浓的不祥意味。

这里本该是大多数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地方，但此时，空旷的街道上却响起了颇有规律的脚步声。伴随着“哒哒”的声响，一道几乎纯黑的人影出现在了街道上。

来者看起来20出头的样子，瘦削的身体惧冷似的裹在一套纯黑色休闲服里，全身只有提着黑色手提箱的手掌和清秀的脸庞显露出一抹病态的苍白。

沿着街道边走了几分钟，顾言在锈迹斑斑的铁丝网前站定，抬头打量着眼前被铁网同周围彻底隔离的阴森建筑，脸上不由得抽了抽。

沉默了一小会儿，他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几秒后，手机里传来男人拉长的声音，慵懒得好像正惬意地躺在床上。

“你确定今晚是要来这个地方？”无视了对面的人刻意搞怪的声音，顾言直接问道。他扫了一眼铁丝网上写着“禁止入内”四个猩红大字的铁牌，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这很像恐怖片的开场诶。”

虽然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充当电灯泡和开路先锋……但今天，看到眼前的建筑，即使他是经常出入那些禁忌之地的人，此刻也不由得生出了“不该来这里”的念头。

“当然。”

在顾言思索间，对面已经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这不是都计划好了吗？你问这……”

话说到一半，对面突然顿了顿，随即如想起了什么一般，调子陡然高了起来：“难不成……你怕了？”

顾言没有回答，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

“不会吧？不会吧？天不怕地不怕的石头哥竟然也有害怕的时候！”对面的人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语气充满了惊喜，“这要是让你那些粉丝知道怕不是下巴都要落到地上……”

“停！”顾言微微吸了口气，稍微拿捏了下腔调，打断了对面的话，“少给我阴阳怪气，小心我转身就走。”

“别！别！”被威胁后对面立刻换了副口气，装模做样地挽留，贱兮兮的声音让人忍不住想要穿过电话给他两拳，“顾哥，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别生气。兄弟我这次可只能靠你，求求了。”

拳头硬了，但想到自己没有化身电磁波的能力，顾言最后也只能作罢，强行把话题扳回正轨：“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只是……”

他抿了抿嘴，斟酌着用词：“只是，我觉得我们不该来这里。”

说着，他再次看向眼前那破旧的深灰色建筑，稍微走了几步避开不远处正在保安亭里打瞌睡的保安，绕到了另一边视野比较空旷的地方。

顿时，商城大部分结构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座六层楼的巨大建筑整体呈长方体，矗立在杂草丛生的荒地上。外部的装饰与瓷砖大都已经脱落或者拆除，露出了里面斑驳的水泥墙面。不知名的黑色污渍夹杂着水泥的灰色，在昏沉的天色下显得更加黯淡，以及……怪异。

没错，这里给顾言的感觉并非荒凉，而是怪异。仿佛这座建筑是一个极度反常的事物，不该存在于此。

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就在刚看到这个破败的商城的那一瞬，一股莫名的寒意便已经从他的心底升起。他只觉得眼前的事物与其说是商城，不如说是是一副停放在荒野上的破旧棺材。

这个既视感一经出现便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而且随着入眼细节的增加不断鲜明。

“没事的，这里是龙哥给我推荐的，已经不知道多少人来过了……话说你不会真信了那些东西吧……”

耳边的声音逐渐悠远，仿佛正在逐渐远去。而眼前的商城却在眼中越发靠近了起来，逐渐占据了整个视野。隐约间顾言似乎还看到了那水泥的墙面也在剥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痕迹。

深沉得像凝固的血。

心脏如雷般跳动，强烈的不安感顿时席卷顾言全身，那暗淡的红色突然鲜明了起来，逐渐融化倾泻，如同商城的每个缝隙都在流血。

糟了……

眼前事物变化的瞬间，顾言心中顿时一沉，他明白自己的思维发散得太过了。

“……”

他想要说些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嘴里却没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自己有没有张嘴都不知道。

鲜血逐渐汇聚成一道血河向着他流淌而来，瞬间没过了他的鞋并逐渐上涨，滑腻的感觉从脚底传来，隐约间他还感到有什么东西正抓着他的腿向下拉。

“都是假的！快醒过来！”

顾言在心里叫喊着，但身体却没有任何动静，仿佛一座固定动作的雕像。

“……就这样小莜马上出来了我得先挂了！晚上见！”

耳边的声音突然慌乱了起来，一段忙音过后手机里便陷入了沉寂。

但突如其来的杂音已经足够让他从思绪里脱离出来。

幻觉瞬间消退。

“草！好险！”

手中的箱子“啪”地一声落在地上，顾言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他低下头将双手撑在膝盖上，一边平复着心情一边大口地喘息。

脚下依旧是深灰的方砖路面，没有任何鲜血的痕迹。

……

另一边，就在陈辉挂断电话的同时，穿着米黄色丝质连衣裙的王莜正好从试衣间里走出。

“在跟谁聊天呢？”

纤细的手掌搭在陈辉肩上，王莜伸头看向刚刚熄灭的手机屏幕，一双美目不断在他脸上和手机间来回巡视。

“没什么，就是直播安排的事，他们没搞清楚又来问了。”陈辉面不改色地收起手机，“说起来，你穿这身真漂亮……”

“是吗？”王莜眉头轻挑，转身看向旁边的试衣镜。

“你看要不就这件了吧？我觉得跟你的气质很搭，温婉。”趁着这个机会，陈辉从沙发上起身贴了过去，下巴轻轻靠在对方肩上，一双手顺势环住细腰。

“就你会说。”王莜白了他一眼，拍了拍腰间逐渐有些不老实的手。

……

站在原地修整了十几秒，顾言终于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将地上的箱子拾起，趁着保安还没赶来绕着铁丝网向着更深处走去。

他不可能放弃现在的事，因为这是陈辉策划已久的求婚计划，作为发小这个忙他还是要帮的。而且，出于老好人的性格，他从来都难以拒绝别人的请求，尤其是在自己已经答应的情况下。

更何况，那只是自己常见的幻觉，不是么？

沿着铁丝网走了几分钟，又转过一个转角，顾言绕到了商城后部，这里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杂物胡乱地堆叠在铁丝网边上，更“巧合”地形成了几处借力点。

借着这几处“台阶”，顾言轻车熟路地翻了过去，将手提箱扔在地上，顺着铁丝网的格子往下荡了两下便踏在了地上。

轻轻拍了拍手，顾言准备将地上的手提箱捡起。就在他弯腰的瞬间，背后的商城里传来一阵响亮的脚步声。

他的身体猛然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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