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鸿蒙

话不絮烦，上回书说道：少女的神思受到侵袭，转而做法，袁法无力挽回，仅能逃遁。

袁法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逃脱那凌天的血雾和死气，站在高高的山石上俯视血潭良久，无可奈何，盘膝坐地疗养身体，散开神识时刻探查着血雾内的状况。

“那不是丫蛋……”

袁法拧着眉毛自语，压制着身体痛楚，大脑的杂乱让他无法集中精神思考；而且那一幕也太匪夷所思了。君钦的容貌是相当稀少的异瞳，有着神魔共存于一身的绝美，而就在刚刚，少女的两只瞳孔被统一成了骇人的红色……充满了怨念。

脏污覆盖了清纯，刻意凌驾了自然，妖艳涂抹了苍白，坚强碾压了柔软。

“不是丫蛋，至少不是我知道的那位。”

他摇摇头，陷入了苦思，在袁法已知的种种情况中，神魂被他人压制仅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大能夺舍，篡夺了身体；第二种是请神，祭祀自己换得供奉的尊祖临时降身。

袁法不知道如何分辨，但不管是哪一种，自己都会有性命危险……

正想着，盆地内再度起了异变，一声尖锐的鸣响，好像有兵戈从耳边一瞬掠过一般，袁法一直强睁着干涩的双眼，此刻几乎被红光闪瞎。

只见从血雾中心，闪烁出一片红光，打在环绕血潭周围的一圈山石上，至少我们凡人看到是如此；但是在袁法等修士的眼里，那不是一圈光，而是密密麻麻的符文，相当立体，攒在一处所以变成了暗红的光波。

这山石上的草木早就被死气催枯了，光秃秃的山壁上干燥平坦，刚好书写；那符文被瞬间闪烁出一片，像是被仙人从苍穹中探出巨笔在山水上泼洒红墨。

“原来如此……”

袁法明悟，体修的气场之力太过于粗糙，无法达到这种程度，这明显是灵修的手段，想要瞬间打出这闪烁功法的效果，对书中文字的参悟至少需要越过白描境，进入摹画境界。

这并不是花架子术法，显然相当实用，不管是巨型符箓，广阔阵图等等，都可以改变周围气息和风水的运作，我们把这种闪烁出来的摹画图文称为：绽灵文。

面前的一大片绽灵文滚滚涌入袁法的脑海，让他震惊不已；那虎威堂顶的一片聚灵字符也是如此闪烁上去的，他曾经还傻傻的用白墨摹写了三个时辰……修士的手段真是好效率（笔者一指禅码字中）。

这声尖利的声响在耳边回荡，还未断绝，那盆地内的气息便不再是压抑和凝固，而是流动了起来。先前那血红的气旋愈来愈大，囊括了整个盆地后开始逐渐势退……

“真是迅速。”

袁法感叹，从君钦的失神到势退，那血气的炼化不超过一个时辰，然而袁法先前消化壮血丹丸时足足用了三日，不得不说君钦……或者夺舍君钦的那人肠胃不错。

随着盆地内的红雾凝练，血色开始堆叠，血潭呈现出一种彻底的玄黑色；潭内尸骨无存，包括老者和硕大的龙尸。

而这次，那卧倒的，像睡女一样的灵山，彻底苏醒，因为它头都没了。

玄黑色的池水内，那熟悉又陌生的君钦伫立着，身上的道袍阴阳图流转，猎猎作响，她美丽又危险，这一幕才让袁法明白了大能邪修是何等的恐怖。

“要结束了……”

袁法内心自语，浑身的伤损还未恢复，他便站起身来。对方的修为提升后，很可能会冲过来捏死自己练练手，那是远胜过自己的修为。

袁法横身，跨立三息。

左边的盆地里，是一个和自己相处不足七天的少女，她带来的是未知，是死亡；然而右手边，是坦途，是存活。当自己离开她后，天地广大，应该再也不会相见。

“凡铁，告诉我。”

说着，他提起长剑审视。袁法并不渴望得到凡铁的回答，但他要知道自己内心的渴望。每当面临选择时不妨去问手中剑，而剑心自然会告诉我们一切。

凡铁那依旧平直的剑脊相当光滑美艳，让人看的入神。

人剑二者陷入静默，袁法脚下无形的八卦阵图感受到了左边的危险，生门震动，催促着，希望叫醒看的入神的痴男。

“果然……”

袁法侧目，转而提膝向着右手坦途狂奔，留下身后尘土飞扬。

“……还是无法舍弃！”

声嘶力竭的呐喊贯透了整片山脉，响彻天地，袁法没有逃遁，他咬紧牙关，瞬间折身回返，大步冲刺，临近盆地边缘猛的一跃至君钦上方，持剑凌空，从天而降。

这是他第二次失重的坠落，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干涩的双眼布满血丝，顶来的气场被他用锐气扎穿。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提出一个选择题：女人和死亡到底那个更可怕？

然而袁法会告诉他：我不知道，但可怕的不是选择，可怕的是没有选择！

只见袁法倒踏九宫，旋身来战。

血潭中的君钦双瞳暗红，漠然的仰视着高空降下的男子，他修为不高，咬牙切齿，还秉持着重力和锐气割破气场袭来，相当迅速。

“还我丫蛋！”

女修闻声，邪魅一笑，眼中满是不屑，微微闭目；这闭目的一瞬，袁法的剑尖和她已然不足三尺。

但是袁法犹豫了，他不想伤到君钦的身体，随即横剑收敛了锐气。

但是，对方可不会手软，那女修猛的睁开双目，那双瞳像尖刀，一把剜进心肺里，那是袁法不能直视的双瞳，只是这一瞪，夹杂了万般神识，袁法的五脏六腑便搅在一起各自错位，好像就剩下个皮囊如初，体内都碎成了血渣。

正所谓一眼毙敌。

袁法吃痛，烂泥一般被气场崩开，扑的滚而落地，肺腑里充满了血浆，疯狂的吞吐中尽是死气，没有一丝一毫能弥补伤损。

“要死了么……”

袁法不停呕血，睁开垂死的眼皮，面前的女修仅凭神识一剜，就把他打成残废，自视一看：经脉尽断，丹田开裂，灵能泄出。

这里要提到，丹田的灵力分为两种：

一种是根本灵源而一种是附属灵能，根本灵源是核心。随着修为提升，丹田能存储更多的灵力，存储的效率也会加快。若是存储的灵能用尽，灵修施法便要读取核心灵源，这便是损耗修为和寿元。灵修的神奇，在于拟造了另一套器官和经络体系，响应天地，宛如另一种生物；而体修等气血修行者，使用的是俗体凡胎，淬炼的是心肺和皮肉。

没有了灵力加持，上古时期的所谓道门玄学，只能堕落为迷信，殊不知那曾经也是另一种科学，我们的经络暂时还是无法凭借肉眼观测得到，也能侧面证明很多……

我们如今失去的那看不到的东西，它被称之为：灵气。

袁法初次搭救君钦时呕血，使用的便是核心灵源，而现在他的核心破裂，仅仅是被面前的女修瞪了一眼，要知道那丹田可是被浑身的气力掩映的。

“……君钦……”

袁法喉咙粘稠，双目湿润，杵着凡铁起身，面容满是绝望。他渴望诗酒，渴望自由，渴望大义，渴望沧桑正道；但从未渴望过欲念，渴望过缠绵，渴望过爱情，当然也从未想过会为了区区女人而死，而且还这样不明不白，像臭虫一样被随意的碾死。

“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死了。”

他想通了，嘴角微笑，默默堕泪，洞府中少女的那绝美的睡容，早已给自己定下了判决，只不过是缓刑。

袁法拖着凡铁，凡铁也拖着他，颤抖着，二者缓缓走向面前道袍飘荡的女修。

她轻抬起小臂，扬起玉手，翻腕勾指，蓄力着终结，随后轻轻一弹……隔空打出一记脑瓜崩，这巨力差点没把袁法的天灵盖儿掀翻。

袁法衣袍破烂，凡铁终于脱手，丢在一边，他的身体很是劲道，受力还未碎开，宛如随风而起的一片轻纱。

他的七窍都迸出鲜血……上一刻的浮空，袁法的双目随着身体的飞旋漠然的看着周围：清明的乾坤，纯色的一切……一切都很自然，天地有大美而不言。

这女修好像知道袁法的身体筋强，手指便扣进掌心里，洒出一缕鲜血化剑，那是血雾凝成的虚像，但却有实质的伤害。

这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袁法还未落地，便有一串四尺长的血雾噗的扎进了心胸。

这一刻，时空好像凝固三息。

“……君钦，回来吧……”

袁法瘫软跪地，血浆让嘴中粘稠，每个字都带血，他临死前都不想放弃，闭目祷告着，发出微小的声量。

这不是祷告，更像是一种抚慰，抚慰自己被贯穿的心。

然而抚慰生效了，袁法睁开垂死的眼皮，妄想再度把那绝美面孔刻进死心里；只见女修的瞳孔消散了暗红，那霞日的亮黄和海洋的湛蓝再度明媚，她怔怔的看着被赤剑贯穿的袁法，再侧目看了看自己握着的血色剑柄。

袁法见状奋命抬膝抱去，赤剑整个没入身体，他笼罩着少女，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悲催的一幕，这会损伤少女的道心。

君钦在他的怀中痉挛，那气场频频的收缩又散开，这是君钦的神魂苏醒，和邪修争抢着身体……袁法能隐约感知道，君钦的神魂又被压制了。

“回来！”

袁法悲哭嘶吼，他的四肢开始僵直，眼中逐渐黑暗，这是死亡的前兆，那么在临死前，他想让君钦夺回自己。

那跌落在地的凡铁闻声会意，被临终的神识牵引，迅速刺来，没有任何声响，宛如黑暗中的冷箭，从君钦的后心处直直的刺入。

袁法知道，凡铁贯穿了君钦，因为他的胸肺也感知到被再次贯穿了。

“……袁法……”

怀里的少女呼唤着，刚才眼前恐怖的一幕和身体的疼痛让她崩溃。

“嗯。”

袁法喃喃，他知道自己夺回了丫蛋，但是他们也要死在这儿了。

“火……”

君钦扣住自己，泣着泪嘴中央求，她像往常一样身体失温，但是袁法的怀里不会再散发出温热了，甚至传递给她冰凉。

袁法没有力气开口，他临死前想微笑，所以撑出一个比哭还惨的笑容。如果他还有力气讲话，他会告诉君钦：我们的心碎了，所以火也会熄灭。

两个人跪地搂抱着，一瞬好似永久，汩汩流出的血浆融汇，这是他们的第一次交汇，好像没有传说中的舒爽。这个世界上估计会有很多人妄想牡丹花下死，但事实却是扎心了凡铁。

身体的机能逐渐逝去，袁法神奇的耳朵再也不灵便了，这静谧多么舒适啊。

正想着，袁法听到了炸雷一般的鼓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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