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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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名蛇妖知道的并不多，他们按部就班的过着跟道士一样的生活，每天接待这半月城的百姓，接受他们的供奉，时间一长他们自己都忘了自己是蛇妖，除了每月听从梦蝶的指示前往阵中送几个外地人。

说是送，其实就是祭阵，再厉害的阵没有足够的灵力支撑是很难长时间维持下去。

他们有时会送有道行的道士进去，有时就是一些普通的百姓，梦蝶并不挑，但也不会太张扬，每次都是选些从外地来的商旅之类的外乡人，失踪了也不会太引人注意。这是他们干了三十年了，没有出过一次问题。

而邬有每隔十年都会被梦蝶利用庄周梦蝶之术将其的元神送入阵中，没想到这回邬有竟自己亲自送上门，刚好也离每月之期不远。

梦蝶觉得择日不如撞日，元神终究不是本体，没有神魂合一阵法的运转始终差了点效用，这也是为什么每回邬有受伤会散发腐臭味的源头。

而这回也不知是不是赶巧，藏锐等人跟着圆空来到了这里，对他们而言，祭阵的东西肯定肯定是道行越高越好，他之所以半途将子虚扔下，是因为他们手中已经有了一个成道和两个忘道，这三人祭阵完全绰绰有余，因此他们在半道才将子虚扔了。

子虚：……

看来确实低调过头了，否则他一个足够顶那三个人。

不过这些子虚将这些略过，不想徒增笑料。

藏锐知道真相后，又开始疑惑了：“这梦蝶为何要邬有道友与圆空实施转魂术？”

这着实令人费解，这世界之大，龙族是用什么作为判断，从千万人中选中邬有。

“而且，邬有道友又不是半月城的人，梦蝶是怎么找到的邬有道友的？”

圆空可能是龙族的人，虽不知他在龙族的地位如何，但显然不会是个小人物，否则圆空也没必要费尽心思替他转魂。

转魂术是禁忌秘法，缥缈宫里也没有记载，他的一知半解还是子虚透给他的。

子虚看了看仍然失魂的看着窗外的邬有，轻声说道：“三十年前，李家村鬼婴出世，三十年前，半月城祸星出生，这些都是在人间的发生的事，而在仙界，三十年前也发生了一件事，天罡星在半月城出生，不到两个月就销声匿迹，神宫曾派人前来调查，却因人间战祸连年，此事最终成了悬案。”

藏锐的脑筋转的很快，惊讶道：“杀神大人是说，他们其实是同一人？”

子虚点点头，先前只是猜测，现在可以肯定了。

以往他深受命格之苦，一直不知道木羽仙人其实还担任着天罡星之责。木羽仙人在伏龙之战陨落后，他的灵魄也受伤严重，往后千年就一直在往生殿修养。直至三十年前，人间战祸又起，天罡星本就肩负人间大将军之责，每逢战乱，道仙不能直接插手人间事，但可以派天罡星托生凡胎助人间平息战火。

木羽仙人灵魄已修复，神宫便降下神谕，六道主就取往生莲送了木羽仙人一程。

六道主的本意是护一护刚修复灵魄的天罡星一程，哪成想偏偏就是往生莲泄露了天罡星的行踪，也就导致了后来天罡星的失踪。

而当时负责此事的就是六道主，在藏锐回来前，子虚假借休息之名，元神出窍去了一趟往生殿，问到了当时天罡星的情况，也就知道了天罡星原来就是他的师父。

是他的疏忽，否则不管是否会犯仙戒，他必然会前往，护他师父一生，好在现在也不晚。

子虚沉沉的目光落在邬有身上，眼神承载了最深的情感，那是他人生中最艰难日子里的一盏明灯，指引他方向。

藏锐一时不敢吭声，总觉得子虚身上的东西莫名的和邬有有些相应和。

过了好一会子虚才道：“这边事你不用再管，先回缥缈宫去。”

接下来的路途凶险，他不想让藏锐参与其中，而他已经在藏锐面前露了底，他也没理由再放心不下，反之还得担心自己会不会成为累赘。

龙族不是好相与的，他们将注意放在邬有身上，是看中了他的命格，若有天罡星相护，他们是决计无法套出噬的下落。

因此，圆空其实就是噬，他顶着和尚的皮，降低了他们的戒心，也正因为佛道分立，噬用了佛者的身份，又有木羽仙人的部分灵魄，完全混淆了他们的视线，连他都差点进了套。

梦蝶冒险行事，估计安得就是这个心，想让他们将真正的天罡星当成龙太子噬被诛杀，而噬就可以潜入虚无之地盗出祖龙真丹。

一旦祖龙真丹落入他手，那么所有龙族将会听他号令，不管不顾杀上神宫，以杀戮祖龙的睚眦必报的秉性，届时首当其冲的必是最无抵抗力的凡人。

藏锐踌躇片刻，明白子虚这是为他好，可他就是想能多跟跟子虚，他还没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然而很快他就没了这个心思，因为恩人他十分珍重的说：“藏锐道长，龙太子已经暴露，近年来各地妖魔鬼怪频繁作妖，皆是受其指示，混淆视听，以达到他完成转魂术的目的。现在这个计划已然被我等识破，接下来不知他会有何应对措施，贫道希望你尽快赶回缥缈宫，守好棉城。”

藏锐顿时油然升起一股正义感，内心正被天下大义所充斥，满脑子都是天下苍生大道。

这是每个修道之人的初心。

只是在大道上，有些人能坚持初心不改，有些人却不然。

藏锐珍重的行了一个大礼，这个礼晚了两百年：“恩公放心，您当年说的藏锐一直铭记于心，此志至死不休。”

子虚心中微微一动，他一直将木羽仙人当成自己的指路明灯，没想到自己也成了他人的指路明灯，当年随口一句，他就真的记了两百年。

藏锐走之前还没忘记自己顶着梦蝶的脸，安顿好梦蝶观的事之后，他就带着明心明镜直接开启传送阵回缥缈宫。

子虚则带着邬有又回到了转魂阵那里，转魂阵极煞，所设之地必然是极阴极寒极煞之地，子虚猜想，也许在这里能找到白骨的其余骸骨。

果不其然，他用探寻术不过片刻，便在已毁的阵眼中找到了一双腿骨。

子虚神色复杂，他本该继续探寻圆空的下落，那是神谕，可看着身旁毫无动静的邬有，子虚叹了一声，老老实实的寻魂，不管怎样，至少得等到他的失魂症过了才行。

失魂症因人而异，有些人很快就会好，普通人常用的伎俩有二。

一是半夜三更由其亲近之人拿着他的毛发等贴身之物在其身侧焚烧，焚烧时，要一直叫着他的名字让他回来，此乃喊魂。

二是请道士在家中摆法阵，由其亲近之人一边叫他名字，一边朝东方磕头，此乃招魂。

这两者都有一个必要条件，那就是必须是失魂症之人认定的亲近之人。

子虚苦笑，这个条件就已经限制了他为他招魂。他可不认为现在对着邬有说，他是他前世的弟子就能让邬有将他当成亲近之人，说不定还会直接赠他一枚白眼。

不过不能招魂喊魂也无碍，就是好的慢些，说不定当天就会好，也说不定得十天半个月才行。

子虚将白骨收了起来，连同混沌钟一并挂回邬有的腰间，他就说，混沌钟这等认主的法器，怎么可能是一个白袍道士就能驾驭的了的。

原来在很早之前，邬有就已经向他表明了身份，是他太过愚笨了，还险些被圆空给摆了一道，真是……

唉……

白骨这回的指向是西方，由北向西，对于修道之人而言，不过一瞬间，子虚有神谕在身，想多方打探圆空的下落，于是就买了辆马车悠悠的带着邬有往西走。

离开之前他还特意回了一趟神宫，将半月城之事详细上报，又表明了在寻找噬的下落时，顺道帮天罡星完成他的使命。

神君念他师徒情深，允了。

离了神宫又将四名蛇妖送入神罚殿，蛇妖想过自己的万种死法，唯独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以妖的身份进入神罚殿。

那可是审讯罪仙处罚罪仙的所在啊，他们一小小的蛇妖怎么能想到，连妖都能享受一番神仙的处罚。

那可真是妖生巅峰，倘若他们还能活着出去，这事绝对值得他们炫耀一辈子。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事，有一日他们还真活着出来了，只是那时他们早已忘了自己是妖的身份，只记得自己是天煞孤星的道童。

原来子虚离开师门时曾在农夫救下一条赤练蛇，感慨于蛇的命运，子虚带其到野外放生，一时心软还给其开了一点灵智。

此后百年，赤练蛇就一直在那处生存，沧海桑田，那里不再是野外，渐渐有了人烟，为了和平共处，它躲进了更深处。

赤练蛇虽是最毒的毒蛇又有见血封喉的绝技，可自从被子虚开了灵智，它就再没伤过一个人，甚至开始学习子虚那般修道，积德行善。

可它毕竟是毒蛇，虽能人语，却未修的人形，它若是偷偷摸摸的行善倒也罢，就怕在人前露了面，露了面就不得了了。

那次它就是不小心露了面，提醒村民还有个娃娃被忘在后头，它就被惊恐的村民称为妖怪，然后被一铲子拍在原地，对于毒蛇还是会说话的毒蛇，村民心惊之余下手那是毫不手软。

蛇的弱点都在七寸，哪怕开了灵智，修成妖，它的弱点还是七寸，村民一铲子就拍在了它的七寸上。之后它的记忆就开始模糊，大量的鲜血从它身下涌出，它疼的说不出话，也不知被打了多久的七寸，它感觉自己的身体断成了两截，有人撬开了它的嘴，拔掉了它的牙，还有人剥了它的皮，用利刃划开了它的身体，掏出了它的蛇胆。

这些人啊，一边怕它，一边从它身上取下任何他们认为值钱的部位，最后将它串起，架在了火上，没多久就散发出一阵阵的焦香味，最后它的下场竟成了村民的盘中餐。

真是可笑，一时善举竟招来如此祸患，赤练蛇心生怨恨，可它没了肉身，魂魄被困于原地，也因它死在那里，吃了它的肉的村民终于后知后觉想起它是妖，担心被报复，村民全都搬走了。

没了报复的对象，魂魄又被困，它无计可施，再多的怨愤也会在日复一日中忘了仇恨，加上它竟发现曾经它流出的那摊血里竟有几条生命正在诞生。

那是它的孩子。它数了数，足有七条。可惜这是弱肉强食的世道，它的孩子没了母亲的庇护，最终被老鹰吃了三条。赤练蛇目眦欲裂，魂魄嘶吼着，许是执念太深，赤练蛇冲破了束缚，用它的魂魄护住了剩下的四条幼蛇。

有了赤练蛇魂魄相助它们才得以开的灵智，也正是赤练蛇的魂魄，在子虚被它们送去祭阵时，鬼使神差的被半途扔下，也正因如此，它们急匆匆赶回道观时也忘了半路上已经没了被它们扔下的子虚。

那是赤练蛇最后的报答。

有因就有果，子虚也没想到送它们进入神罚殿会牵出这一个因果，不过也在意料之中，神罚殿有一门诘问，叫追源溯本。

所以当神君问他是否留下这四名蛇妖当道童时，子虚想到了当年那心软之举，子虚叹了一口气，那四名蛇妖成了他神殿的第一批进驻的道童。比藏锐还要早些，后来藏锐知道这事时，脸色十分复杂，心道，这恩公究竟顺手救过多少人？或者动物？

直到后来某一日，天煞孤星的神殿中塞满了形形色色的文官武将时，还全是为报恩而来时，藏锐的脸色顿时精彩起来。

心道，这么多人赶着来报恩，那他得轮到什么时候去？

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眼下子虚正慢悠悠的架着马车，指着沿路风光，说着那些时过境迁的故事，那些他们试图情分还在时，木羽仙人带他走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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