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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垣梦

第31章赤子心倾力救灾黎

昌荣船舶公司卖给民生公司之后,苏雨霖辅助西迁的任务也算告一段落了。那一日,离开下关码头时,几个工人正在擦去昌荣号轮船的名字——这是父亲倾尽家产的作品,昌荣的首航也是父亲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如今物是人非,苏雨霖心中百感交集。

苏贵将她送回家,车开到半路,苏雨霖忽然想起什么,让苏贵在附近的一家店铺旁停下,买了些礼物,然后对苏贵道:“苏贵,轩哥说每次给沈秋月送东西都是请你去的,她家的地址你知道吗?”

苏贵点了点头。

“送我去秋月家吧,我想去探望一下。”苏雨霖望着窗外,黯然道:“这次离开南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回来了……”

一路上,苏雨霖对苏贵说起大哥与沈秋月的那段伤心往事,“那年,大哥被迫与秋月分开后,把自己关在房中,一整日绝食绝水,当他决定向父亲妥协时,我作为局外人,其实是有些失望的,我以为大哥会坚决抗争到底,毕竟他那么爱秋月。后来,我在面对父亲施压的时候,我一直告诉自己,我不能像大哥那样遗憾终身。但我自己亲历过,才知道,有些事,不是坚持,就有结果的……”

不知不觉,车已来到沈秋月的住所。苏雨霖敲了敲门,出来开门的是一位老妇人。

“请问秋月在家吗?”苏雨霖礼貌地问。

老妇人思绪万千,许久才答道:“秋月走了快两年了……肺痨。”

苏雨霖一怔,说了句:“抱歉。”

“你是?”妇人问。

“我叫苏雨霖。”

“哦……苏家的人。”老妇人神情有些复杂,“文先生没有跟你说?”

“文轩知道?”苏雨霖喃喃自语,下意识地看了苏贵一眼——从他的表情中,她猜到苏贵早就得知了此事。毕竟文轩不在南京的时候,一直是苏贵给秋月的父母送生活用品和节礼。

“秋月走了之后,文先生还一直很关心我们两老,不单帮我们置办衣食,上次我生病,他还托人安排我住院。秋月走了之后,他每次回南京,都会来看我和秋月他爸,他这么忙,还愿意花时间陪我们两老聊聊天……”秋月母亲叹了口气,“以前我也是恨你们苏家的,我们家好好的姑娘,就这么被苏逸凡断送了。现在想想,他心里也是有我女儿的,不然也不会派他的助手这样关照我们。”

苏雨霖有些恍惚,许久才回过神来,与秋月母亲寒暄了几句后,将买的礼物递给了她。在几番推辞与坚持后,秋月母亲还是收下了苏雨霖的礼物。

离开沈秋月家,方走了一段就不禁痛哭起来,她捂住脸竭力不让自己哭出声,但双腿似乎支撑不住重负,撑着墙才能站稳。苏贵赶忙过去扶起她,苏雨霖泪雨盈盈地望着苏贵,道了声“谢谢。”

苏贵羞愧地低下头,虽然不能用言语表达,但所有的情绪都写在紧蹙的眉间和躲闪的眼神中。苏雨霖知道,自从上次“出卖”她之后,苏贵一直内疚不已。

“苏贵,你把靖华和我说的话告诉我爸,我是不该生你气的。我也不该因为爸安排邵家通敌叛国的新闻,而迁怒轩哥。”苏雨霖情绪平复了些,“对不起。”

那句“谢谢”,那句“对不起”,不单是对苏贵说的,也是对文轩说的。

自从上次知道苏贵一直在父亲的授意下“监视”自己,她对苏贵冷淡了许多,甚至对文轩也有些失望。她才知道,文轩和苏贵不仅默默守护着她,还默默守护着大哥在乎的人。她可以对父亲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怒或失望,但苏贵和文轩,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们不过是忠于老板而已。

回家后,苏雨霖中无意听见父亲与富管家说陈玉贞“克夫”的事,既惊讶又愤怒,想到当初也是父亲强行拆散了秋月和逸凡,心中更是许久不能平静——她很了解父亲,当初父亲是以“报恩”的说辞让逸凡娶玉贞,其实多少也是考虑到秋月一直身弱,难以堪当为苏家传宗接代的大任。现在大哥一过世,对父亲而言,玉贞自然也就没有价值了,所以他似乎完全不考虑玉贞的感受。苏雨霖越想越失望,但也只能把这些想法藏在心里。

当天的晚餐,文轩也受邀同席。用餐后,苏继宗和苏夫人故意提前离席,给文轩和苏雨霖单独相处的机会。

“谁惹你不高兴了?”文轩开口问道。

苏雨霖一怔。她见文轩方才一直在与苏继宗谈论昌荣百货的事,没想到他竟也关注到了自己的心事。

“父亲听信了一个算命先生,说要让大嫂一个人搬出去,我担心大嫂受不了这个打击。你有办法能说服父亲吗?”苏雨霖用祈望的眼神望着文轩。

“这事儿我建议你不要再提了。”文轩显然清楚事情始末,“你了解师父的,说服他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事实摆在他眼前。算命的说大嫂冲克苏家,你能证明他说的不对吗?”

“这太荒唐了吧。父亲以前的不信这个的。”苏雨霖露出不解的神情。

“师父最看重传宗接代了。两个儿子都走得这么早,再不信的,也信了。”文轩叹了口气,“让师父定吧,不要再因为这件事冲撞他了。他已经够伤心的了。”

“爸真的是太固执了。”苏雨霖无奈道,她想起沈秋月的事,心中又是一阵酸楚,“三哥,我刚去过秋月家……我们回南京时,大哥请你照看她那会儿,你已经知道秋月去世了对吗?”

文轩点了点头。

“没有告诉大哥,是怕他伤心吧?”

“是啊。”文轩叹了口气,“离开秋月,是他最深的痛。”

“与大哥分开后,秋月一直没有嫁人?”苏雨霖问。

“没有。相思成疾吧,一直病着。”文轩答道。

“谢谢你,还一直照顾秋月的家人。”苏雨霖眼睛不觉红了,“大哥知道的话,一定会很欣慰的。”

“我能为逸凡做的,太少了。他在乎人,我自然是要照顾的。”文轩道。

“也谢谢你,一直照顾我。”苏雨霖微微一笑。

“我照顾你不是为了逸凡。”文轩温柔地望着苏雨霖,“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的。”

苏雨霖没有回应,转而说起了其他事。文轩知道她的心思,心中虽有些失落,却也提醒自己,不要再说让她为难的话了。

九月初,淞沪前线战况焦灼,持久不下,日军为挫国军锐气,1937年9月19日,日军第三舰队司令官长谷川清下令对南京等实行“无差别级”轰炸。大量平民受伤,流离失所。苏公馆接纳了大批难民,其中不少人还受着伤,苏家的生活也彻底发生了改变。

苏雨霖觉得安全起见,最好能够搭乘外国商船离开南京。苏家之前就有一些外国商人有过来往,自己在明诚报社工作的时候也采访过一些在南京工作的外国友人,所以与魏特琳、拉贝等人素有来往。与他们见面后,苏雨霖惭愧地发现,这些外国人在竭尽所能保护南京的平民,而她却想着如何趁早离开这片故土。

一日,苏雨霖与父亲商量道:“您记得之前跟我们有往来的德国商人拉贝先生吗?他一直在为保护平民四处奔走。我前些天遇到他,他说在轰炸中伤亡的民众太多,医院根本来不及救治,我跟他商量,想把苏公馆一楼改为临时医院,救治在轰炸中受伤的民众。”

苏继宗犹豫半晌,同意了苏雨霖的提议。

苏雨霖次日便紧锣密鼓地找人将苏公馆一楼改装为临时医院,原本两个餐厅里的餐桌椅全部撤掉,餐厅改为病房和难民收容处,只在厨房外辟出一个空间留给苏家人用餐。

文轩也忙碌了好几天,找了许多药品,还请来红十字会的医护人员帮忙。拉贝先生和其他几位外国商人也是全力支持。

苏雨霖、苏雨清姐妹二人跟着红十字会的医护人员学习包扎,换药。苏雨霖学地比较快,雨清就有些困难——她太爱干净,又怕血,总是学到一半就难受至极,时常干呕。苏雨霖心疼妹妹,让她回屋休息,但苏雨清还是强忍着留下来学习。

一日,苏雨霖忙了一整天,文轩见她满头大汗,便走上前去,对霖道:“苏护士,辛苦了。”他总是这样,一个略带调侃的称呼就能把她逗笑。

“轩哥,我有些担心晗如的父母,是不是可以把他们接到苏公馆来?还有秋月姐的父母……还有孙阿婆和小雪……我一会儿把地址写给你。”

“好。孙阿婆和小雪是什么人?”

“是我们报社之前采访过的人。”苏雨霖神情有些变化,文轩立刻明白了她的心事,没有再问下去,只是道了句:“放心!交给我。”

“此地不宜久留。”文轩提醒道,“我们一定要说服师父师母尽快离开。”

“爸不愿离开南京,他最近旧疾又犯了,等他身子好些,我再劝劝他。再说,国民政府都在这里,还有哪里比这儿更安全的。”

“你想的简单了。上海失守是时间问题,到时候日本人长驱直入,政府高官逃得比谁都快。”

“行,反正我听你的。”苏雨霖道:“但你要帮我一起说服爸。”

“好。那我先走了。”文轩说罢便离开苏公馆去将肖晗如、沈秋月的家人还有孙阿婆、小雪祖孙俩接了过来。

次日,小慧出门买菜。离开后不久,空袭警报忽然响起。苏雨霖焦急地跑到门口,想要去找小慧。文轩一把将她拉入屋内。

“我去带她回来。你安心等我。”文轩道:“小慧走了多久”

“刚走。”霖答道,她见文轩要出门,忧心忡忡地唤他。

“轩哥……”

“快跟大家去防空洞。”文轩回头喊道:“我去把小慧找回来。”

“霖儿,快走。”苏雨霖听见母亲在催促她。

“妈,您先跟大家去防空洞。我马上就过去。”

苏雨霖慌张地来回踱步,不时焦急地望着屋外,耳边充斥着爆炸的轰鸣,每一声都几乎要震碎她的心。轰炸声离苏公馆越来越近,一颗炸弹落在离门不到五十米远的地方。

“轩哥受伤了!”

苏雨霖听见小慧沙哑地呼喊声,也顾不上许多,赶忙走出门。见到小慧扶着文轩走了过来。文轩左手捂着右臂的伤口,血从指缝流出。

“来不及去防空洞了,我们先去地下室。”文轩捂着伤口带着苏雨霖与小慧向地下室跑去。

到了地下室,小慧还惊魂未定,呆呆地杵着。苏雨霖见地下室没有医药用品,用力撕下衣角为文轩包扎伤口。文轩把手拿开,露出了右臂的伤口,伤口很深,几乎可以见骨,看上去是被弹片割伤的……霖低下头,心中仿佛刺痛一般,文轩见她神色担忧的样子,安慰道:“没事儿。皮外伤而已,小时候跟小混混打架伤得比这儿厉害多了。”

苏雨霖低头不语,只是小心翼翼地为文轩包扎。她抬起头望着文轩温柔的眼神,仿佛见到大哥逸凡一般,泪水奔涌而下。她不愿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

屋外轰炸声不断,地下室的葡萄酒在剧烈的晃动下,从架子上滑落,砸碎在地上发出“砰砰砰”的声响。

苏雨霖忽然想起什么,赶忙起身要出去,一边说着:“我屋里有重要的东西。”

“我去吧。”文轩赶忙起身拉住她的手,因为动到了伤口,他不觉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但很快便强忍住疼痛,仿若无事地问苏雨霖:“要拿什么,你跟我说。”苏雨霖看了看文轩的伤,内疚地低下了头,道:“算了。”

好一会儿,外头才安静了下来,苏雨霖扶着文轩回到白楼厅内,见到富管家后,赶忙道:“富管家,拿止血药和纱布!快!”

“文轩怎么了?”富管家问。

“轩哥找到我之后,遇到日本人轰炸,轩哥护着我自己却受了伤。”小慧抽泣道。

富管家赶忙取来药箱递给苏雨霖,苏雨霖娴熟地为文轩止血、上药。

“还是先回上海吧。”苏继宗道。

“可上海还在打仗啊。还有不少人从上海逃到南京呢。”苏夫人担忧道。

“回法租界还是要安全些。”

“要不去香港吧?”苏夫人道。

“你们定吧。”苏继宗说。“等文轩伤好了,你们尽快离开。”苏继宗道。

苏雨霖惊讶道,“爸,您不走吗?”

“我身子经不起折腾了。”苏继宗坚持道。

“那我也不走了。”苏夫人眼中含着泪。

“胡闹。南南还在上海,你不要去照看吗?”苏继宗坚持道:“都给我回去。”

“老爷,我留下来陪您。”富管家道:“南京就是我的家,除了这儿,我哪儿都不想去。”

“好了好了,先不说了,霖儿你先扶文轩回房休息。其他事之后再说。”苏继宗吩咐道。

“师父不用担心,我的伤没事。”文轩道。

苏继宗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苏雨霖按父亲吩咐,陪文轩上了楼。文轩想起方才苏雨霖不顾安危地要回房取东西,便问:“你刚才是想回来拿什么?”

“就是我那年生日,你送我的手稿。”苏雨霖低下头。

“这可能是最失败的一份生日礼物了。”文轩笑道。他见苏雨霖疑惑地望着他,继续道:“虽然是我送的,但你每次看到这份礼物的时候,想到的都不是我。”文轩语气看似洒脱,心中却多少有些落寞。

苏雨霖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沉默地送文轩回屋休息。

次日,苏雨霖去文轩房中看望他,却发现他已经出门了。文轩回来后,苏雨霖赶忙关切地问:“你怎么出去了?”

“昌荣船舶和民生公司的交易还有些收尾工作要做。”文轩道:“对了,我刚遇到拉贝先生的助手,说船票已经安排好了,过几日我们就可以跟德国商船一起离开南京了。”

苏雨霖叹了口气,双手轻轻扶着他,道:“你身上还有伤呢!我陪你回屋休息吧。”

“你这么关心我,多伤几次都值。”文轩笑着望着她。

“不许这么不吉利的话!”

回屋后,苏雨霖替文轩清理伤口。文轩望着她有些出神。

“辛苦了。”文轩温柔道。

“有什么辛苦的。从小到大都是你照顾我,我为你做的真的太少了。”

苏雨霖帮文轩重新包扎好后,又给他斟了杯水。

离开南京前一日,苏继宗将众人召集在他的房中。他坐在床上,吃力地将身子撑起,坐稳后,先将苏雨霖和苏雨清喊到身边,苏雨霖在床边坐下,苏继宗拉着女儿们的手,“以后,要学会照顾自己。尤其是雨清,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说着竟落泪了。

“爸,我留下陪您……”苏雨清话未说完,苏继宗严词制止道:“不要再说留下的话了!”

苏雨清抽泣着,潘兆新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小文,你过来。”苏继宗唤道。

文轩走到苏继宗身边,俯下身子。

“霖儿就交给你了。”

“师父放心。”

“我希望有机会能听你喊我一声爸。”苏继宗笑了笑。“昌荣百货那边我都交代好了,你回上海就以总经理的身份经营昌荣。”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文轩回道。

“你从来没让我失望过。”苏继宗满意地点了点头。

……

次日,除了苏继宗和富管家之外,其余人都前往下关码头,准备跟着商船去往上海。

文轩和霖刚下车,韩先生便迎了过来。文轩与韩先生寒暄后,又转身向霖介绍道:“霖儿,这位是韩先生,是拉贝先生的助手。”

“韩先生。”霖微颔。

“拉贝先生和夫人到了吗”文轩问。“夫人已经登船了。拉贝先生……他决定留下。”

“留下”苏雨霖和文轩异面面相觑,惊讶不已。韩先生点点头,说:“现在日军气焰嚣张,听说政府高官也在谋划撤离,倘若鬼子攻陷南京,平民可要遭殃了。”

苏雨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着天空,心中很不是滋味。

“连外国人都可以不顾危险留下来,而我却要仓皇而逃。”苏雨霖感叹道。苏雨清对姐姐道:“昌荣公司需要姐姐,你当然不能留下来。但我可以留下来帮忙。我想了很久,真的很想留下来陪陪爸爸。其实兆新也想留下来。”

苏雨清看了看潘兆新,兆新解释道:“其实之前韩先生来找过我,希望我帮忙一起筹建安全区,而且我会说日语,未来如果有需要跟日军交涉也比较方便。只是顾及雨清的安危,一直没下定决心。”

交谈之际,韩先生见一位夫人携着家眷走了过来,连忙作揖道:“唐夫人。”

“韩先生。这次给您添麻烦了。”唐夫人彬彬有礼道。她衣着质朴,但仪态妆容并不似一般人家出身,文轩与她虽未曾谋面,但也猜出几分。

“这位是唐将军的夫人?”文轩问。

“正是。”韩先生说。

“失敬失敬。”文轩道。

“唐夫人。”苏雨霖唤道,她其实并不了解唐智潇是何许人也,不过她见所有人对她都颇为尊敬,料想那位唐将军应该是个大人物。

“离开南京是对的。留下来,也是等死。”唐夫人忽然感叹道,声音哽咽。

“听说唐将军已经开始撤回在上海打仗的八十八师,又开始在南京周边征兵,是不是日本人要打过来了?”文轩问。

唐夫人点了点头,唐夫人叹了口气,道:“他说誓死与南京共存亡……”唐夫人没有再说下去,眼眶已泛红,转身向轮船走去。

苏雨霖想起文轩提起过靖华就在八十八师,心中不免担心起来。苏雨清和潘兆新私语片刻后,向她和文轩走来。

“姐姐,我跟兆新商量好了。我们留在南京。”苏雨清道。

“我不赞成,太危险了。”苏雨霖眉头紧锁,“日本人很可能会打到南京来。”

“安全区有许多工作要做,拉贝先生一直在招募帮手,我会说日语,还可以给大家做翻译。”潘兆新道。

“姐姐……”苏雨清语气坚定地说:“我留下来,也不全然是为了爸爸。过去这几个月在临时医院帮忙,我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个有价值的人。我生在南京长在南京,这种时候,我不应该为南京尽绵薄之力吗?”

文轩本以为这是他们的家事,自己不方便多言,但他看得出苏雨清的话令霖有些触动,这才开口道:“二小姐,恕我直言,你不要以为你经过了几次轰炸,就了解了战争是什么,战争的恐怖超乎你的想象……”

“我和雨清的决定,本就不指望你一个唯利是图的人能够理解。”潘兆新道。

“兆新,文轩不是什么唯利是图的人。”苏雨霖为文轩抱不平,“这些日子文轩一直冒着生命危险,救出在轰炸中受伤的人,将他们送到鼓楼医院,受伤较轻的救带来临时医院医治。”

“不过是迎合你罢了。”潘兆新不以为然。

苏雨霖刚想反驳,却被文轩制止,只是谈谈地说了一句:“你说的对。我是个只懂自我保护和权衡利弊的人。你们要留下我确实没资格阻止。不过我建议,如果日本人真的兵临城下,你们记得赶紧找拉贝先生帮忙,最好可以找个外国人做‘演员’,让他在苏公馆住下,就说房子是他的,最好把铁门上用日语英语都标识一下。如果日本人真的攻陷南京,他们至少会对外国人的私宅有所顾忌。”

“谢谢轩哥。还是你想的周到。”苏雨清道。

“你知道留下来意味着什么吗”苏雨霖望着妹妹。

“意味着我以后不会带着遗憾苟活。”苏雨清回答道。

“好。”苏雨霖道,“我陪你留下。但你们要答应我,如果日本真的攻城,你们必须跟我一起离开。我也会想办法说服爸一起走。”

苏夫人听见女儿们都想留下,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想留下,只是怕我说留,你们都不肯走了。经历了这么多生离死别,其实想想一家人能在一起,比什么都强。”苏夫人转而对文轩道:“文轩,昌荣太需要你了,先回上海,不用担心我们。”

文轩见他们都决定留下,便不再勉强,“那我再想想办法,之后应该还有其他回上海的商船。”

“好,你也多保重。”苏夫人道。

文轩点了点头,只身一人登上了商船。这么多年,他一直盼望着有一天能成昌荣的总经理,如今,他做到了。他甚至能预料到,苏雨霖会愿意嫁给他——苏家走到这般地步,苏雨霖很难与邵靖华在一起了,对她而言,要保住昌荣,除了倚仗于她的“三哥”,她别无选择。但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有些失落。他一直以为,选择本都是权衡之下、趋利避害的结果,但不知为何,在他内心深处,他并不希望自己对苏雨霖而言,只是权衡之下的选择。

苏夫人带着女儿和家眷回到苏公馆时,正遇见富管家扶着苏继宗在前院散步。

“爸。”苏雨霖唤了一声。苏继宗惊讶地回过头,见到家人的那一刻呆呆站了许久。

“爸,我们决定留下来陪您。”苏雨清道。

待苏雨霖和苏雨清来到身边时,他已老泪众横。他伸手愤怒地推了苏雨霖一下,厉声责备道:“我说过多少次,叫你不要擅作主张,你为什么要留下!还带着妹妹和母亲一起……”

“爸,您别责怪姐姐,是我坚持要留下的。”苏雨清赶忙解释。

“你真是个老顽固。”苏夫人对苏继宗嗔怪道:“还不是因为你坚持要留在南京,女儿们才如此的。”

“您不必担心我们。”苏雨霖扶着父亲,安慰道。“妈刚才说了,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苏继宗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拍了拍苏雨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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