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凤池

官家低头，给自己斟了杯酒，依旧没说话。

“你让颜秀逼宫，然后整治皇城司，表面上把皇城司交给了曹光，实际上却是在里安插了你的人。同时，也罚了我后宫管理不善的罪，哦~还名正言顺的给张碧蓝封了贵妃，一箭三雕。后来你让赵宗萑去查川蜀的盐价，实际你已经知道了宋翔的所作所为吧。只有赵宗萑去，才能毫不留情的察彻宋翔，揪出黄琛，你也给了赵宗萑机会让他同我谈判，好给他的十三哥要回解药。还利用这个时机让赵宗萑看清了赵宗燚，你给赵宗燚留了空间，也留了漏洞，又是一箭三雕。今天所有的结果，都是之前你种下的果。我们的小十四，也果真没让你失望，或许他比你预想的更聪明了些。是吧？

我设计金巧儿有孕，想着孩子留给我，我既能有嫡子，又能让张碧蓝成为众矢之的。只是我没想到，最后我才是那个猎物，烽儿没了，我不知道是不是你的设计，但是烽儿的事是我作茧自缚，我认了。你利用烽儿让赵宗燚与我反目，是我用人不察，我也认了。但没有了烽儿，你就真的赢了吗？烽儿为什么没了，单单因为赵宗燚自己吗？他赵宗萑才是始作俑者！你输的比我还惨！

我为了赵宗燚日后还能用，想着把他所有的生活都推向黑暗，他将没有朋友，没有父母亲，如果这时候我肯帮他，他会有权力与仕途，那他只有我，只能依靠我。而赵宗萑，将不再能说话。韶华县主的生辰，我让曹光联系琴音，给赵宗萑唱了出反间计。我就是要逼你，逼你亲手宣判他，他是一把好刀，比赵宗燚要锋利，又如何呢？我准备好了所有的证据，朝臣的言论都被我引导了，那些迂腐之人定会咄咄相逼，你要做明主，最怕他们了不是吗？他们的嘴，他们的笔，都是你做开明君王的见证，你定然不会为了一个赵宗萑招惹他们。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用最怂的办法躲起来了。你突然就病了，在张碧蓝的寝殿一躲就是半个月，躲到赵宗实凯旋，躲到庞籍回京，为了是今天能帮赵宗萑脱罪吧。”

官家抬头，依旧没有说话，但眼里有了笑。

“我早该想到，赵宗萑，一个二十岁的少年郎，就算智计过人，又如何能手眼通天，步步为营步步赢，关关难过关关过。还有他好端端的在皇城司挖什么洞，那运途的是官家的人吧。都是是你，竟然都是你！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你竟然利用他们，不惜让赵宗实中毒，不惜害了自己唯一的嫡子，就为了废了我。”曹皇后几近疯狂。

“对，是我。”官家终于开了口，席下众人目瞪口呆。

“你是皇后，好好做皇后的本份，便不会有这种种的算计了。但你偏偏想要把持朝政，我走过的路，会让子侄们再走一遭嘛？我是老了，但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我要为十三铺好路，为大宋铺好路。当你开始动十三的念头，你便不配这个皇后了。我是官家，是大宋的官家，也是他们的叔父，我不想他们的一生像我一样，只是为了去成全，我希望他们能做自己。所以只要对大宋好，对他们好，我不怕现下作个坏人。”

“我为何会算计他？你专宠张碧蓝，你看他的眼神，那么温柔，是我嫁与你这几十年都未曾有过的。我原不是恪守本分的在冰冷又孤独的艺馨殿里吗？可恪守本分又怎样？还不是被你厌弃，我没有了夫君，就要保住我的地位，保住曹家，我有错吗？是你，是你把我变成这样的。我原以为，你不擅儿女情长，我们相敬如宾也是极好的。可是张碧蓝出现了，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告诉我，你不是不擅，只是不爱我罢了。我空有个皇后的虚名有何用？你们要你们的爱情，权力，后位，是我的，她张碧蓝休想得到。”

“除掉了十三，你怎么就确定你会保住你的皇后位置？我若要废了你，今日会有张碧蓝，日后也会更多的张碧蓝。”

“如果当真废后，我没有把握十三会站在我这边，张家与秋家的关系，还有十三同你的关系，都让我害怕，我只能找赵宗燚，他最乖。”

“乖？一个储君，只要能听皇后的话就是资格吗？你还说你做的了这个皇后？”官家怒气冲冲，将手里的酒杯‘啪’地摔的粉碎。

“赵宗燚不是好的人选，他赵宗实就是了？汝南郡王当初是缘何离京的，竟当做无人知晓？给皇子投毒，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你的儿子，凭什么有资格做储君！”

“朕还在，他的儿子有没有资格，轮不到你说。”官家顺手抄起一个果盘砸向曹皇后，但皇后依旧咄咄逼向汝南郡王。

“汝南郡王，秘密压在心里多少年了，你的脑袋，在你身上怕是太久了些。我倒想问问，你养在身边的修文，到底什么身份？齐王若是还在，知道你把他的儿子当个侍卫养在府上，是不是会寒了当初教导你的拳拳之心呀。”

“娘娘，是醉了。咳咳咳……”汝南郡王边咳嗽，边说到。

“我又没喝酒，醉什么醉，是你们怕我太清醒罢了。官家没说谎，他真的很仰慕你和秋实，是仰慕，即使他是君王。你们拥有的，是他从小到大的奢望，他没有兄弟情深，没有天高海阔，他羡慕你们。你们在京到离京，他都关注着你们的一举一动，二皇嫂难产而死，二皇叔齐王服毒自尽，你们把他们的孩子偷偷送出城，对外只说是一尸两命。我知道你们是怕这个无父母庇护的孩子受到伤害，于是郡王自请戍边，把孩子远远的带去抚养，待长成才带回江宁。秋实也早早在江宁做好了接应的准备，你们算的每一步，你们的官家都在看着，他没有戳穿，谁知道，是真的为了保你们的命，还是只是为了保他的皇位。”

“那个孩子……是……”曹光听明白了，又不太明白，似懂非懂的问“是……修文？郡王确实，一直待修文不同。”

“我要怎样待小辈，要偏心哪个小辈，是要皇后娘娘应允才可以的吗？”郡王自顾自地吃饭，皇后娘娘说了许多，他只回了这一句，甚至头都没有抬。

“当然不用，我也没有证据去证明修文的身份，我也不需要证据。我今天从这个大殿走出去，我还是皇后，你们所有的指控，我都不需要负责任，你们想找谁来承担我便指认谁吧，唱了这么久的戏，我已经习惯了我的角色，人前温婉大方母仪天下，人后，现在也不怕你们看了。”皇后起身，整理一下衣裙和步摇，昂首挺胸的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停下来微微侧头，对官家说“官家，你究竟为什么，一定要选赵宗实，又为什么一定要是张碧蓝。”

她不想听答案，也知道她听不到满意的答案。说完便走了，踩着月色，凉薄又坚韧。

修文是什么身份？

为什么一定是十三哥？

这些问题，何止今夜，赵宗萑想了几夜。

“皇后娘娘得不到的答案，我们，也得不到吗？父亲。”赵宗萑本该是今夜的主角，却没有说一句话，此刻，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他望向汝南郡王，郡王吃饭的手顿了顿，依旧把夹起来的肉铺放到嘴里，大殿里安静的仿佛红烛摆动的声响都能听见。

“曹光为给宋翔报仇，构陷皇亲，收回皇城司掌司职权，收押大理寺。”官家看了眼跪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的曹光，一时心赌，着人将他带走。接着对赵宗萑说“在让你进京以前，郡王便找过我。”官家又摆手让梁启光再去给他拿一个杯盏，轻轻斟了杯酒，喝了一杯，又继续说“皇后说得都对，是我知道十三中毒以后，设计的这一切，你所做的，都是我的引导。所以你困惑为何钱赟，哦，凌云找了数年的玉塔，秋白路可以一下子找到，凌云一个深居简出的普通游医，会因为石晚明一些内宅争斗而暴露了隐藏了几代人的身份，因为你没查到重要的线索，所以我便让线索自己走到你跟前。你不会怀疑。”

“那小皇子呢？你们提前知道？”赵宗萑忍不住问。

“不知道，烽儿是意外，但我知道你会保护好他，这个皇位，不坐便不坐，本就不是他的，也不是我的。我知道他现在一定好好的，就行。”

“这个皇位，你不稀罕，也不想你儿子做，为何，一定是十三哥。如果，修文就是当年齐王之子，为什么你们都笃定这个皇位命定的继承人，是十三哥而不是修文？”赵宗萑也喝了杯酒，他想弄明白，就这今夜。

官家抬眼，拿着酒杯走下来，走到郡王跟前，郡王刚要起身被他按住，官家坐到郡王身边，倒了杯酒，郡王也拿起杯跟官家碰了碰，两人一饮而尽，放下杯，方说“你既然关心你十三哥，你不妨猜一猜为何，他会中毒？”梁启光此时，很有眼力的给官家送上了碗筷，官家就在郡王这桌吃了起来。

“不是皇后她……”赵宗萑一时不知官家为何如此问。

“你再想想。”郡王没吭声，官家一边吃一边说着。

赵宗萑摩挲着左手食指与拇指，闭上眼思考，突然睁大双眼，看向赵宗实的方向。

“官家，父亲，今天到此为止吧。既然真相大白了，十四也不用回皇城司挖洞了，那今日便散了可好？”

官家放下筷子，笑了笑“家宴。我哪里有家呢。希望你比我好。”说罢指了指赵宗实。

秋家人全程都没有说一声，动一下，官家起身离开，他们才起身行礼。

“他们……最后在说什么？”秋未晞拽了拽秋白路的衣袖，小声问。秋白路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摸了摸秋未晞的头说“回家吧。”

今夜，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那些算计，究竟，改变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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