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诗录

“又有一名富豪死于家中，近一月已有三名富豪死亡。经法医鉴定，排除他杀。”

“流浪汉连环失踪案的唯一幸存者已经苏醒，警方第一时间跟进。”

“环保组织就水资源污染发起抗议游行。”

已经高考完的陆书聿翻阅着国外新闻，内心毫无波澜。不知道为什么，考完第二天一觉醒来，他只觉得脑子里原本背过的诗词在渐渐消失。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卢询发来一条信息。

是一条新闻链接——各地先后发现未登记在册的村庄，村民们忘了自己村庄的名字。

陆书聿没有点进去，而是回了个“？”

卢询图穷匕见：“我王者晋级赛，双排一把。”

“行。”

十五分钟后...

“那一年的高考是六月六号，第一科考语文。当时我看见我家隔壁的哥们因为古诗文崩了哭得泣不成声，那一刻我就在想，幸好我还没高考。如今轮到我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我必须考虑身为社会主义接班人的责任。在诗词文化日渐式微的今天，孩子们见到唐诗宋词就头皮发麻。重铸盛唐荣光，中华儿女义不容辞！”

“这TM就是你在我晋级赛李白2-10还被对面0-6的武则天单杀的理由吗？陆书聿！”卢询都快给气得脑梗了，他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有陆书聿这样人菜瘾还大的人。

你说你五楼就五楼吧，还让一楼帮忙抢李白？完了还说一句“不送包赢。”结果进去一看，哦豁，绿标。你说你老老实实选个肉混不就完了！！！

啥包赢啊，是报应啊！

陆书聿镇定自若道：“莫慌，刚刚只是练练手。再来一把，明天赛季结算前必上王者！”

我没说过这句话不过确实在理开启了好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好友。请先发送好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啧，游戏打太久了。最后那段蓝色的“发送好友验证”怎么那么刺眼？

陆书聿长长地叹了口气，老气横秋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太浮躁了。不过是小小挫折嘛。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一天到晚就知道看手机。下去帮我买袋米！不然你得饿其体肤了！”

母亲的关爱总是与孩子在家的时长成反比。

陆书聿脸色凝重道：“没米煮饭了吗？”

“废话！不然让你买回来数啊？我跟老章说过了，快去！”

眼见这座名为“老妈”的火山即将喷发，陆书聿赶紧溜了。

“哟！书聿啊！高考考得怎么样啊？”邻居张婶见到陆书聿笑着关心道。

陆书聿也是人精了。他脚步不停，笑着反问道：“星哥发挥不错吧？我看他考完春风得意啊！看来再过几年张婶你要当老板娘了啊！”

“哦吼吼吼！你真会说话啊！哎呀我们家小星只能说发挥一般吧，就考了个还过得去的985。老板什么还早呢，还早呢！”

说归说，但张婶脸上的表情真的是连瞎子都听得出来陆书聿是问到她心坎里了。

等陆书聿走远，还能依稀听见什么“985是最好的一档”什么“搁古代就是进士”什么“金融已经过时，计算机天下第一”之类的话。

其实陆书聿完全可以反问“星哥为什么还没有对象”或者“谁家孩子又拿到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里的某一轮融资”之类的问题气得张婶跺脚又拍手，但他没有。

虽然这样自己舒服了，但也会让街坊邻居觉得自己很没教养，从而影响他们对自己老妈的态度。

邻居邻居，那耳朵就得听些巧言令色的话啊。

反感吗？倒也不反感吧，毕竟已经过了那个反感的年纪了。再往前两年，陆书聿或许会皱着眉头自视清高地点评道：“他们这个样子让我觉得恶心。”

后来陆书聿不知怎么的就开了窍了——不能光被你们恶心啊！我也得恶心你们！

于是乎陆书聿就成了妇女之友，平时没事干就从家里摸两把瓜子溜达到楼下跟七大姑八大姨聊天。昨儿个是跳广场舞的领舞老头竟然换了好几个舞伴，今儿个是哪栋楼谁谁谁出轨被抓了，明儿个是谁谁谁要参加自家孩子的家长会，孩子会不会被混合双打...

怀揣两把瓜子，留下一地果皮。愣是把一颗光杆小树养成了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或许这些年他听过的秘密，也是它茁壮成长的养料吧——毕竟每天都有这么多有意思的事，死了多可惜啊！

陆书聿就是这样，在这个老旧但温暖的居民楼里过了十八年。

“阿聿啊，又来买米啦？老地方，那袋给你留的。”

小商店的店长姓章，四十来岁的样子。陆书聿喜欢喊他章伯。章伯前几年离婚了，八岁女儿的抚养权判给了他。后来和别的单元楼高管（其实就是微信群管理员）在小区CBD（参天大树旁）聊天的时候陆书聿才知道，女儿不是章伯亲生的。

自那以后，陆书聿常往章伯店里跑。

陆书聿像是看破红尘一般地复杂道：“章伯，就算你这样，我也不会娶妮妮的。”那副义正言辞间还带着被强迫的屈辱口吻，真的是人见人打。

“美得你！你也配娶我女儿啊？妮妮，你说呢？”章伯笑骂了一句后朝门口望去。

若是平时，那个和粗眉毛早熟小鬼的同班同学撞名的可爱女孩早就跳出来用食指刮着自己的脸颊骂陆书聿“不要脸”接着扒拉下眼皮鄙视一番。只是这次，却不见了...

“这个点大概是又去小区门口看气球了吧？”章伯扶额苦笑。

“我去找回来吧。”陆书聿说完就出去了。

看着少年离开的背影，章伯骂了一句“臭小子”——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陆书聿是希望自己开心点呢？

这个安慰人的方式笨拙又出奇地能觉察到对方情绪的少年，如果早生个几十年，一定和自己很聊得来吧？章伯如此想道。

到了以往妮妮停留的地方，陆书聿却没发现她的人影：“人呢？”就在他四下张望的时候，他发现了马路那边正在跟人玩耍的妮妮！

“妮妮，你爸喊你回家呢！”陆书聿朝她招手道。

“书聿哥！书聿哥！”妮妮这时候也看到了陆书聿，朝他挥手。

和妮妮一起玩的人也回过头，与陆书聿对上了眼神！

是个男人，陆书聿没见过。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那名陌生男子抱起妮妮钻进一辆面包车中扬长而去...

车牌？没车牌！

陆书聿脑袋嗡地炸响，他指着面包车离开方向高吼道：“人贩子！那车上是人贩子！抓人贩子啊！”

比起唤醒正义的号角，呼声倒更像是四散的野兽。周围人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纷纷远离陆书聿。

他妈的！我国素质教育有待提高啊...

妮妮是章伯的希望啊！如果没有保护好妮妮，陆书聿可没脸再见章伯。

陆书聿只觉得肾上腺素飙升，眼里只有那个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儿一样的邻家妹妹。以至于人行道的绿灯变红灯他也没注意到...

砰！

陆书聿的第一反应是看到自己飞起来了。

砰！

陆书聿的第二反应就是疼，好疼，浑身都疼。

他指着远去的面包车，一直念叨：“抓...抓...”但是他说不出来——因为每次说话喉咙里都有腥红的液体不由自主地涌出来，有时还呛得他咳嗽。

他像条离了水的鱼一样不停抽搐。

直至面包车消失在街角，陆书聿脑子里一直绷着的弦突然断了——情急之下又是一口血涌出喉咙。他翻了个身，发现自己好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困，好困。两个眼皮像是磁铁一般彼此吸附，每一次睁开眼睛都要用比上一次更大的力气。

哦，是要死了吗？下次醒来是倒走四步的卷毛狒狒，还是蓝色的果冻凝胶，或者是一只白额高脚蛛？

你怎么什么事都办不好？陆书聿想起了这句母亲常常念叨自己的那句话，苦笑喃喃道：“老妈果然懂我啊...”

看着几位熟悉的高管面露不忍地对自己指指点点，陆书聿觉得这辈子值了。

真好啊，想来也是一起八卦过的，今晚聊到我的时候应该会嘴下留情的吧？

看着老妈抱着自己哭得死去活来，陆书聿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并不了解母亲——抱歉啊，妈，让你失望了。看来那袋米得您自己扛上去了，下辈子还是生块叉烧吧。

咱们家晚上怎么都是素菜啊？你这围裙都没拆就跑下来了。

啊，这熟悉但并不令人怀念的味道得有十来年了吧。

十来年没闻过消毒水的味道了...

陆书聿缓缓睁开眼睛，发现陌生的天花板。

看来可以排除果冻凝胶跟白额高脚蛛了...

“系统系统？”

陆书聿悄咪咪地嘀咕了两声，发现没反应后又在心里默念。直到快要睡着了，他才认命道：“好吧，看来不是。”

陆书聿气沉丹田，轻喝一声。

想象中的尾巴也没有出现。

“误我，误我啊！”仅有双手能自如活动的陆书聿气愤地拍床。

这时候，三位不速之客推门而入。为首的那位穿着警服还拿了一个本子，他亮了一下警官证，朝陆书聿解释道：“我姓任，你可以叫我任警官。听说你目睹了一桩人口贩卖案，就来找你了解下情况。”

陆书聿点了点头，但还是犹豫着该不该说——这位任警官身后两名便衣的眼神，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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