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诗录

与陆书聿回家的潇洒自在不同，李进的假期就不是那么好过了——发小下落不明，跟家里人有矛盾的他这几日过得是浑浑噩噩...

某家小餐馆里，李进拿起玻璃杯顿了顿后微醺问道：“老白，他有跟你说他去哪儿了吗？”

白引跟他碰了下杯后一饮而尽，抹了抹嘴答道：“回家了。”

回老家？他应该很不甘心吧。明明考上了鹭岛大学，可是出了那档子事现在却没学上了。李进的表情有些黯然。他双手抱头，抓着自己头发愧疚道：“都是因为我...”

白引放下筷子，皱眉劝道：“你别钻牛角尖了，跟你没关系，倒不如说你还帮我们脱离了险境。”他顿了顿——似乎是生怕自己说的话没什么分量，又加码似地找补道：“阿聿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果不其然，一听见阿聿李进脸色稍霁，他微不可察地点头道：“但愿吧...”

白引生怕李进再问什么关于陆书聿的事，忙道：“还是说说你的事吧，你刚刚说古言今年的期中考提前了是怎么回事？”

李进举杯促狭笑道：“这可不能说，等我醉了说不定能跟你透露两句。来，喝。”

白引举杯一饮而尽，哑然失笑道：“诗仙的潇洒不羁你是一点都没学到啊，酗酒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李进十分嫌弃地啐了一口骂道：“屁的诗仙，我看是酒仙还差不多！每次见他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喝酒的路上。”说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由自主地笑了。

白引故作正经地点评道：“嗯，现在有点潇洒的味道了。”

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喝到最后，白引以明天还有事为由告辞，留下个意犹未尽的李进。

“要不要续摊？该找谁呢？”

李进看了眼桌上还剩一半多的菜，纠结不已。本想拿出手机的他却拿出了学院设备，给其中一人发了餐馆地址，随后又让服务生拿了套新的餐具...

过了会儿李进感觉到身后有人拍了下自己肩膀，不等他回头杜秋歌已经坐到他对面了。李进主动开口道：“之前跟朋友在这儿喝，他明天还有事就先走了，喊你来续摊了。”

“好说好说，正好我也没吃饭呢。”杜秋歌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餐具包装。

见他这副混不吝的样子李进会心一笑，抬了抬下巴问道：“啤的白的？”

杜秋歌刚放了几片羊肉卷下去，此刻正眼巴巴地等着好呢。他本想说都行，但瞥见李进杯壁上挂着的泡沫还是改口道：“啤的吧。”

不消多时，服务员拿了箱啤酒过来。

李进起了瓶递到杜秋歌右手旁，对方正忙着对付刚熟了的东西，含糊点头算是感谢了。他打量着这个比自己来头还大的诗圣传人，想起了刚刚白引的话，便乐道：“刚刚我朋友说我像李白...”

好嘛，这话要是给白引听到肯定能气笑。他本意是嘲讽李进嗜酒，这掐头去尾一下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杜秋歌给自己倒了杯酒，举杯疑惑道：“你朋友也是载诗者？可以拉他进我们古言啊，带新人入学有福利！”

李进又给自己满上，摇头道：“算了吧，他是个散漫性子。而且人家还是燕大高材生，来这野鸡学院干嘛？”说完还打了个酒嗝。

这啤酒啥都好，就是涨肚。

看着狼吞虎咽好像一天都没有吃饭的杜秋歌，李进哭笑不得道：“我说你也是诗圣传人，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杜秋歌咽下嘴里的东西，疑惑反问道：“什么样子？现在这样不好吗？能跟朋友一起吃饭喝酒，这已经很好啦！”说完又朝李进举杯...

“你要知道，现在这个点，可能在我们不知道的某个角落有人一天都没有吃上饭。有饭吃已经很好啦，已经很好啦...”

杜秋歌两腮发红，似是酒意上涌。

李进是没想到杜秋歌的道理说来就来，听得他有点头大——这也难怪，他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情况，跟他说这些他很难体会到。

李进摸了摸口袋，啧了一声。

忘带烟了！

杜秋歌闻弦歌而知雅意，拿出那盒本就是对方的烟先给自己点上，然后把打火机跟烟盒全都推到对方面前。

李进也没跟他客气，拿起来就抽——这烟怎么感觉没怎么少呢？

一时间二人身边云雾缭绕。

李进突然问道：“诶，老杜。咱们载诗者，有等级上的划分吗？”

杜秋歌微微颔首：“有的。据说刚要有第十境。”

“刚要有？”李进听得直皱眉。

杜秋歌猛吸一大口，直到感觉烟烫手才肯罢休。他吐出口气解释道：“简单来说就是本来没有境界，都是古言自己编的。”

“给我说说呗？”李进举起酒杯，挑眉笑道。

喝完这杯后，杜秋歌解释起来：“嗨，也没什么。这第一境界叫浪淘沙，这个境界的标准也好理解。只要你诗词能力觉醒了，那你就是这个境界了。”

李进兴致勃勃地连连点头：“大浪淘沙，这名儿还不错。然后呢？”

“第二个境界呢，就叫浣溪沙。就是你进入冥想状态后会有一条小小的溪流...”说到这儿，杜秋歌停了下来挠了挠头，似乎对他来说举例子是件不大容易的事。

好一会儿他才说明道：“你看过武侠吧？就跟那里头的人能感觉到真气流动一样，你的诗词力量基本就是来源于那条小溪。”

“这个意思...”李进自斟自饮了一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似乎是说累了，杜秋歌又开始吃了起来。等李进又开口问他接下来的境界是什么，他才悠悠答道：“这第三个境界就有意思了，叫丑奴儿。”

李进像是等着听故事的小孩一样，双眼发亮道：“怎么说？”

杜秋歌摇头不答，倒是反问道：“你觉得这第三个境界又该怎么理解呢？”

李进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很吃这套。他神采飞扬道：“那还不好说？诗词认我们为主，但是觉得我们跟它原来的主人差距太大了，不乐意跟我们交流。”

杜秋歌也自饮了一杯，点评道：“大体上是对的。但立场搞错了。”

见李进懵懵懂懂，杜秋歌接着解释道：“那个丑奴儿，说的是我们啊。诗词承认了它是我们的主人，如果被欺负了，它们会借用能力给你。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不是？”

“哈哈哈哈哈！这个意思啊！”李进豁然开朗——他可是当惯了大爷，本来一时间要给人当孙子还不太乐意，可他想到从某程度上说自己是在给诗仙当孙子，那也不赖啊！

等李进笑完，杜秋歌才悠悠开口：“这第四个境界，就叫念奴娇。”

李进十分有眼力见的帮杜秋歌开瓶加倒酒，他请教道：“想我们了？这又是为啥啊？”

可是杜秋歌神色古怪地解答道：“是也不是吧。在第六个境界之前，诗词能力，也就是那条小溪，我们最多最多只能用十分之二三的力量。这第四个境界，就是将小溪变成小河。这当中的差别，其实就跟一碗水和一桶水的差别一样...”

杜秋歌顿了顿，等李进再次看向自己的时候才解释道：“如果第三个境界是讨要诗词能力的境界，那你这第四个境界就是巩固自己。这个阶段是要下苦工去琢磨的，也是一架一架打出来的。而这‘念奴娇’既是它们想念你，也是想念它们当初跟在主人身边的时光。”

李进双手举杯，朝杜秋歌严肃道：“我大概懂了。”

杜秋歌微笑点了点头，继续夹菜。

等对方胡吃海塞了半分钟，李进才小心问道：“然后呢？这第五第六境又有什么说法？”

“第五境叫相见欢，就是它们在你身上看见了曾经主人的影子。之前说的诗词压制也是这个境界开始有的。关于这个，学院内部有过尝试，就是让有天赋的方法派或者表现派靠洛阳纸堆出一个五境...”

杜秋歌说到这儿又停了下来，给李进急得五官都拧在一起恨不得抓耳挠腮。

桌面上已经没菜了，杜秋歌往锅里捞了两筷子啥也没捞着。他叹了口气刚要接着讲，李进忙把服务员喊来交代先前点的菜再上一份。

杜秋歌便挂着一副“孺子可教”的笑容娓娓道来：“成功了。”

李进惊呼道：“真成功了？！”见对方点头确认，他激动道：“我靠那不是无敌！”

与李进的兴奋不同，杜秋歌倒显得有些失落。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补充说明道：“但也只有第五境，似乎是没有第六境的可能了。”

李进高昂的兴致就像缓缓到了最高点的过山车，一口气滑到底。

杜秋歌右手食指指着李进，极罕见地严肃开口：“第五境大概就是这样。但你一定要记住，是学，不是模仿！模仿只是学的第一步！你要有自己的东西。”

李进起身，弯腰帮杜秋歌斟酒的同时正色道：“好的。”

“第五境到极致，诗词会在你身上感觉到当初主人的样子。但是诗词流传百年，已有灵智。它们也知道自己的主人已经化为黄土。这第六境，叫惜分飞。从这儿开始，就意味着诗词真正认可你成为他的主人了。诗词护主也是这个境界才有的东西。惜的是你身上原主模样渐蜕，但也只是可惜。因为它们也知道，有些事情，是要向前看的。”

杜秋歌说完，二人无言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万幸服务生的到来打断了这个颇为感伤的氛围，杜秋歌看着新上来的菜眉开眼笑地补充道：“对了，刚刚忘了讲。第五境开始，小河将会变成湖泊。”

“一二是溪，三四是河，五六是湖。后来会不会变成海？”李进自认为找到了窍门，两眼发光。

谁知道杜秋歌只是耸了耸肩，无所谓道：“谁知道呢？”

李进把脸凑到杜秋歌面前，兴冲冲地咧嘴问道：“那接下来呢？七八境界是什么？”

杜秋歌弹了下他的脑门，笑骂道：“贪多嚼不烂。你先到了第六个境界再说吧！”

李进揉了揉光洁但有些发红的脑门，没有反驳。他又兴致盎然地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境界啊？”

“没有说的那几个境界呗！”

杜秋歌吃着刚出锅的贡丸，一边吃一边呵气。

月色正高，月色正好，月色正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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