瘠土

当牧民听到马蹄声回过头来的时候，白吉的马头几乎已经顶在了他的脸上。

见到来人居然是一位身披铠甲的大沃武士，牧民被吓得脸都白了，还以为是这些大沃的士兵趁着黑夜前来抢夺自己的牛羊。

以前，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直到齐远来到御仙小镇之后，才严明了纪律，这些士兵才有所收敛。

齐远因为担心被其他人知道女儿的行踪，才只带着白吉一个人，可他和白吉都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白吉的身上还披着大沃士兵的铠甲。

而白吉因为对这些瘠人恨之入骨，其态度也叫牧民又恨又怕。

听到白吉只是打听拉尔琪和母亲的帐篷，牧民才放下心来，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凸起。

白吉拨转马头。

牧民灭掉了手里的火把，蹲在暗影里，一直看到齐小姐的车子停在了拉尔琪的帐篷前面，才快步走回自己的帐篷。

齐远跳下马来，站在帐篷的前面，他没有直接去叫门，而是面色凝重的似乎在沉思。

羊群的骚动惊醒了拉尔琪。

她手里拿着弓箭悄悄爬起来，趴在门缝边。

“齐将军，齐姐姐？”拉尔琪显得很兴奋。

齐小姐从车子里下来。

拉尔琪跑过去，一把拉起她的手，几天未见，她却高兴的像一个小孩子。

“妹妹，姐姐这次要多住几日。”齐小姐由于受罗猛阵亡的打击，整个人瘦成了一根鱼刺，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

“太好了，姐姐，你不来我还想去看你呢。”

看到齐小姐身边居然带着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女孩子，拉尔琪更加高兴起来，用力抓住梅儿的手摇晃了几下。

“这里只有我和我娘，每天就只有这些不懂事的畜生作伴，闷都闷死了。”拉尔琪说道。

梅儿的小手被拉尔琪攥住，五根手指都要被捏断了。

这样的热情还真够梅儿受的。

“琪儿，你在和谁说话？”帐篷里，传来了那位老妇人的声音，紧接着传出她下地走路的声音。

“娘，齐远将军来了。”拉尔琪回答。

帐篷里的声音忽然停止。

很久之后：

“琪儿，你叫他进来见娘。”老妇人的声音很低，但在外面的人听来，却有些异样。

“娘，您不是经常提起齐远将军吗？说他是一位大英雄，怎么人家来了，您却连迎接一下都不肯吗？”拉尔琪嘟着嘴巴，对老妇人这样的做法似乎有些不满。

老妇人不再说话。

齐远对着拉尔琪摆了摆手。

“白吉，你带着小姐退后几步，没有我的吩咐，你们任何人不得进来。”齐远又对白吉说道。

白吉有些不解，不知道这位声名远播的齐远将军怎么忽然变得这般胆小，难道是害怕帐篷里的老妇人？

虽不理解，但是，白吉还是把马车赶到了很远的地方。

齐小姐等人也随着马车走得远了些。

齐远把背在后背上的短戟取下来，放在了帐篷外，犹豫了一下，把脚上的靴子也脱了下来，赤着脚轻轻推开了帐篷的门。

对于齐远这样的举动，几乎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

脱靴，这在大沃的礼节中，也只有面见父母或者朝见君王的时候才会使用，这帐篷里的老妇人到底是什么人？

帐篷里点着一盏油灯，用草绳制作的灯芯不时地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老妇人坐在铺着厚厚杂草的床边，脸上堆积的皱纹里似乎隐藏着无数的晶体。

齐远站在门边。

两个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织起来。

下一秒，齐远的双腿一软跪在了老妇人的跟前。

“不孝儿齐远看望娘亲来迟，还请娘亲恕罪。”话音未落，已经双眼含泪。

老妇人站了起来，双手颤抖着想要去扶他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双手却停在了半空。

“我的女儿美达何在？”老妇人颤声问道。

“她……”齐远低着头不停地抹着泪，不知道如何回答。

良久之后，老妇人坐回到床上。

“早知我那女儿已经不在了，十年了，你二人连一点音讯都没有，还当有我这个娘亲吗？”

齐远不敢抬头，稍作迟疑，回答，“娘亲恕罪，美达妹妹随我回到大沃之后，孩儿原想将她安置于家中，只是您也知道，大沃的礼教颇多，孩儿又是身居高位，担心被朝中大臣耻笑，迫不得已只得暂且将她安置在外面，打算待她生下孩子之后再做计较。可谁知却出了事，都怪孩儿大意，只顾着去边关巡视，致使美达妹妹失踪。孩儿也曾四处派人寻找，可是至今毫无音讯，料想一定已经不在人世了。”

老夫人没有打断齐远的话，却早已经是泣不成声。

“此番孩儿带兵驻守在御仙小镇，也曾派人打听你母女二人的下落，只是一直没有消息。要不是前几日小女无意间沦落到此，遇见了小妹拉尔琪，孩儿至今还不知道你母女已经来到了这里。”齐远接着说道。

老妇人依旧擦着泪。

“可怜我那女儿，可怜她腹中的孩子。”老妇人说道。

“孩儿先前曾经将家传之宝龙凤玉镯中的凤镯赠与美达妹妹，如果上天垂怜，她母子无恙，当会以此物相投。”齐远说道。

老妇人终于止住了眼泪。

“起来吧，你现在已经是大沃的元帅了，再不是当初那个受伤不起的落魄武士。我女儿的事情也怪不得你，都是她自作自受。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被琪儿等人知道的为好，也免得日后她和你之间产生怨恨。有人时，你只管称我为老人家即可。”

“孩儿多谢娘亲成全。”齐远感激，“待两国之间的战争结束，孩儿一定将您和拉尔琪妹妹接到大沃京城，以代美达妹妹稍尽孝道。”

“还是算了吧，老妇过惯了与草原相守的日子，若你有心，日后对琪儿多加照顾老妇便已经感激不尽了。”

齐远被老夫人搀扶起来。

其实，齐远的年纪只比老妇人小十几岁，但是，从容貌上，却似乎相差几十年的样子。

齐远重新扶老夫人坐在床上，心里却在想着，接下来自己该如何把安置女儿的事情对老妇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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