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印

白树与小鱼一同迈进门内，却发现孟婆立在门口，不进不退，几乎将门缝堵了个严严实实。

好在白树个头高，越过孟婆的肩膀向内看去，也着实吃了一惊。

门外门内，好似两个世界。

仙童穿梭，仙气缭绕，欢声笑语，吟诗诵道，一派祥和热闹的景象。

白树心情一松，微微一笑。

对嘛，这才是想象中举界盛事的模样！

四下看去，门内是个约五十米见方的宽大院落，地面由白玉铺设，在日光下纯净如水。

院中有一座通径约七米的圆形高台，半人来高，台面似琉璃般光滑晶莹，台边按方位分设各类祭品，氤氲祥和之气萦绕其上。

三四十名着装各异之人正盘膝坐在圆台上，面容沉静，不为外界所扰，仿佛萦绕其上的气息有隔绝效果。

圆台周边，两名仙童持拂尘立侍左右，白衣飘飘，容貌俊美，想必这就是神女的清心往生坛了。

院落正对着一座恢弘大殿，白瓦白柱，雕梁画栋，虽有王者之气，却并无庸俗华贵感，反而高雅澄净，如登仙阁。

忽地一阵喧哗声传来，却是在大殿之内。

白树放眼望去，殿内百余名装束各异之人举杯畅谈，气氛热烈，喧哗之处乃是一白衣女子立于殿中，一手拂尘一手持杯，与众人相祝而饮。

此人莫非就是神女大人？

白树有些吃惊，从未想过心目中冠绝千古的阴界之主会如此平易近人，却未留意立在身前的孟婆眉头愈发紧锁。

半晌，孟婆转过身，伸手去拉那半开的院门，却突然好似被电了一般，猝然缩手，将全然已沉静在热闹氛围中的白树与小鱼吓了一跳。

“姥姥，怎么了？”小鱼忙关心地问道。

孟婆面色严肃，在白树看来，竟仿佛如临大敌，吃了一惊，但待孟婆开口，却更是骇然。

“此地凶险，你和小鱼呆在此处莫随我进去，最好躲起来，静观其变。这个坛子千万不可打碎！无论发生什么，保护好小鱼！”

孟婆低声轻语，苍老但精光闪烁的眼眸深深盯着白树，将怀中所抱黑坛稳稳放于白树怀中。

白树嘴巴长得老大，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一派盛景的渡魂大会如何会有凶险一说？尤其是神女尚在此处！

更甚者，孟婆从路上就处处怀疑自己，此时却将黑坛和小鱼尽数托付，这份突如其来信任又是为何？

孟婆不再理会白树，轻轻拍了拍小鱼的脑袋，空手而去，这一走，竟像是慨然赴死。

小鱼也看出孟婆的怪异与决然，十分焦急不安，但也未敢妄动，只紧紧攥着白树的手。

孟婆行至圆台旁的仙童处，躬身一拜，朗声道：“阴差孟婆拜谒，有劳仙童传达！”

仙童亦回拜，声音清亮：“孟婆，神女大人吩咐，神女宫今日诸事从简，不必多礼，上殿便是！”

孟婆微微点头，向殿内走去，两名仙童亦紧随其后。

眼看着神女近在眼前，孟婆手心皆是冷汗。

此间事，她已看破，也知在劫难逃。信任白树，实属无奈之举。

小鱼年纪尚小，白树毫无道行。虽然白树行止较多诡异之事，但其秉性纯良是自己亲自算得，不会有错，也许是身怀异能而不自知。

此间危局，如果说有破局之人，也只可能是白树，而自己，只能做这投石探水深的开路先锋。

孟婆步入殿内，远远拜伏于地，恭敬朗声道：“神女大人万安！”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全场竟肃然安静下来，纷纷都看着孟婆，半晌，人群都认出此乃镇魂汤孟婆，均微笑而拜：“见过阴差孟婆！”

“无需多礼！”神女大人扶起孟婆，声音轻柔沉静，却极富穿透力：“孟婆，多年未见，近来可好？”

孟婆闻言心中一动，若不是已看破此局，这问候竟温暖如神女亲至！

“臣近来都好，谢神女关心！”

“距离午时还有半刻，你与本尊讲讲，此次上山可有异闻？”

“回神女，近年来，周边游枭常报有恶鬼出没频繁，臣虽暗中调查，但仍未查明恶鬼为何异动频频。”

“嗯，本尊也有所耳闻，故差遣老三老四老七老八一并下山打探，想必不久就会有回音。”

信你个鬼。孟婆心下暗想：三哥蛮牛妖将与四哥神驹祭酒是神女大人近侍，当年大战鬼首画皮都不曾离开神女半步，怎可能为区区打探一事而下山。

但还是作恭谦的表情，再拜道：“神女英明。臣为备不时之需，历时三年研制增效镇魂汤，想请神女大人指点一二。”

远远留意着孟婆与神女交谈的白树闻言直冒冷汗，瞬间把坛子藏起，自知是一只小菜鸟，可不想被神女远程点名抱坛子上去。

“此事容易。”神女面露微笑。

“本尊知晓你的镇魂汤是以世人之泪为引，彼岸之花为药，融合玄阴鬼魅之精魄，千年古方，饮之可压制魔性，淡忘前尘孽缘，促使安心重入轮回，是否言之有误？”

“神女英明，正是如此。”

“那你所言的增效镇魂汤配方改动在何处？”

“臣改以两界露为引，追加一味沁心草、一味恶鬼元丹。”

神女听闻此言，明显身躯轻颤一下，瞬间又恢复平静。

“如此更改，有何用意？”

“回神女，两界露接引阴阳，增轮回气数，沁心草增宁神功效，恶鬼元丹则可施加逆向封印，使魂魄更难堕落成恶鬼，也更难入魔。”

神女面色阴晴不定，沉吟片刻道：“本尊以为，此番调整变化幅度过大，且两界露及恶鬼元丹极难获得，鬼市上售卖的两界露多为假货，你调制的样品恐怕也难保功效如预期一般。本尊认为，若想提升镇魂汤，可尝试以符法入原配方，替代恶鬼元丹及两界露。”

“神女英明！我这就记下，回去再试！”

神女微微点头，看看太阳，对孟婆道：“午时将至，本尊即将启坛。你可要入坛？”

孟婆面上显出一番极致的惊喜：“神女准许臣入坛？”

“当然！本尊的清心往生祭坛亦有清除宿业，引渡冤魂之功效，诸法相通，你若要深究符法对于镇魂汤的效用，可入坛感悟，方能得到精髓。不仅如此，此坛对冤魂可化解执念，助其早入轮回；对妖族可清心凝神，滋养元神；对身为阴差的你，可以起到清心归元的作用，开新卦位术法之能，是为大机缘。”

孟婆大喜：“臣多谢神女大人！”

白树远远听着神女说话，总觉得有点不大对，隐约记得在路上小鱼和孟婆都说的是‘神女大人的清心往生坛’，不是‘清心往生祭坛’。

一字之差，是同一表意，还是全然不同？

未及深思，喧闹声起，却是殿内诸人整齐列队，纷然坐下，面对院中圆台拜伏于地。

“恭请神女大人启坛！”

神女对孟婆一笑，点头示意，在四名仙童簇拥下步伐款款向圆台走去。孟婆亦紧随其后。

待神女靠近圆台，白树终于看清神女模样。身着纯白道袍，外有披纱，手执拂尘，不看脸倒有些仙气飘飘的女君之感，但若看脸——虽是一张绝美的脸，却几无血色，与上天梯的那些雕像几乎一模一样。

神女对着圆台，左手作拈花状，拂尘轻扫，口中念念有词，圆台上氤氲之气更甚，隐隐有些转红。

孟婆已行至圆台边，杵在神女身侧，再向前一步就将踏入坛内。

难道孟婆真的要入坛？

白树和小鱼四只眼睛紧紧盯着孟婆，心提到了嗓子眼。

神女嘴角钩起一丝微笑。

轰！

白树几乎没来的及眨眼，只见一袭白衣身影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大殿柱子上，竟将柱子砸断了，瓦砾倾泻而下，尽数砸在那身影上，将其埋了个结实，声音震耳欲聋，连地面都在颤动。

孟婆颤巍巍的身影凭空出现在神女作法的位置，手中还多了一截漆黑的枯木拐杖。

白树呆住了。

孟婆，在一瞬间袭击了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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