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印

“小荷！小荷！！”

白树大叫，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一身休闲装，站在洛小荷家门口。

院墙斑驳，有几叶爬山虎翻出墙外，红色铁门上有一些锈迹，但工工整整的大“福”字正贴在大铁门中间。

这是洛小荷的字。

天气晴朗，淡淡流云飘过，知了在不知疲倦地叫着。院墙内的枣树枝繁叶茂，早已窜出墙外，光影点点，却是阳光透过枣树的叶子，洒在白树身上。

我是怎么到了这里？

白树站在有些燥热的阳光下，心中却感觉很舒服，几乎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也不愿去想。

吱……

正这么呆呆立着，红色大铁门居然打开了，一个身着蓝色碎花小裙的清瘦身影一闪而出，瓜子脸，扎个马尾，白白净净地皮肤上还有一两个小痘痘，眼睛很大，眼角噙着笑意，小巧可爱的鼻子有些微红，红润的玲珑小嘴正像熟透的石榴一般咧开，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并让左右两个酒窝显得更深了。

“白树！”洛小荷开心地叫着。

白树眼中满是笑意，心中却有一块东西一下子碎掉，顿时热泪盈眶。

“咦？你怎么哭了？”

洛小荷收了笑容，面露担心，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细心地帮白树擦着眼泪。

“没……没事……”白树偏过头去，努力克制着自己：“刚有只小飞虫进眼睛了……”

“啊？在哪呀？我给你看看。”

洛小荷把手帕塞到白树手里，自己踮起脚尖把白树眼皮撑开，看了半晌：“没看着，我给你吹吹吧！我使点劲啊，不然虫子出不来。”

“嗯嗯好的……”白树只得答应。

洛小荷纤细微凉的手指靠着自己的脸，莫名安心。

洛小荷深吸一口气，对着白树的眼睛猛地一吹：“呼！”

一个条件反射，两只眼闭起，却感到洛小荷手指离开了脸颊，忙睁开眼。

洛小荷已不见踪影。

阳光燥热，眼前一片堆积成山的瓦砾，大红的铁门整个变了形，大地裂开深深沟壑，有一条正从院子穿过，枣树整个倒在沟壑里，树叶上满布厚厚尘土。

人间地狱！

白树焦急地四下探望，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倒塌的房屋和孤零零竖着的危墙，仔细看去，有些瓦砾堆里，竟还伸出了手脚。

心瞬间跌入谷底，整个都揪紧起来。

“小荷！小荷！！”

四下大叫，无人应答，眼泪夺眶而出，糊了视线。

白树下意识用手去抹，这一抹，便觉手中柔柔软软，定睛一看，却是方才洛小荷塞到手里的那块手帕，洁白丝质，上已被泪沾湿一块。

缓缓展开，手帕一角，是洛小荷自己绣上去的一对鸳鸯。

白树几乎止不住泪流，将手帕折起揣入裤兜，跌跌撞撞往洛小荷家院内奔去，疯狂搜寻一块又一块瓦砾，很快手被划了道大口子，鲜血直流，脚也被碎砖磕破，掉了一大块皮，但仍翻挖不止。

突然，白树身体僵住，在前方不远处，那蓝色碎花的裙角，在一堆砖石缝隙中显得那么刺眼。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跌跌撞撞往蓝色裙角爬去，全身都是擦伤，但顾不得疼痛，一步又一步，那压在瓦砾下的蓝色碎花裙角，明晃晃就在眼前。

“小荷！小荷！”

声声呼唤，双手用力抬那压在裙角上的瓦砾，纹丝未动。牙关咬碎，双眼充血，声音嘶吼，再去抬那瓦砾，忽觉轻微抬起一些。

满脸尘土，混着泪水汗水模糊了眼睛，却好似看到那瓦砾下面，一只纤巧瘦长的脚。

心中震惊，无边恐惧刹那间涌上心头，但身体还在撑着那块瓦砾的重量。

白树发狂了，咆哮着大吼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抬起那块瓦砾。忽地一瞬间，手上一轻，似千钧重量瞬间消失，瓦砾变做了个纸糊的板子，横飞而出，。

一时没站稳，身体失去平衡，径直向后倒去。在倒下前，白树看了眼瓦砾之下，竟然像是一具棺材。

洛小荷身着蓝色碎花小裙躺在里面，双手平静放在小腹，皮肤没有一丝血色，眼睛安详地闭着，像是睡着了。

想抓住洛小荷，但自己已往瓦砾堆下的沟壑栽去。

眼前景象飞速后退，白树觉得自己瞬间下坠了百米。

还在下坠。

这沟壑，像是无底洞。

闭上眼睛，耳边风声呼啸，眼泪随风而去。

过了很久很久，地面光亮已消失，周身隐没在黑暗中。

扑通！

毫无预兆地，整个人一下栽入冰冷刺骨的水中，水立即从口鼻呛入肺里，好咸！

无法呼吸，好痛苦！

心中还在想着躺在棺材里的洛小荷，神志已开始麻木。

原来这就是溺死的感觉么。

按孟婆所说，很快又可以去阴界了，不知这次从水里爬出来，还能否见到小鱼。

小荷、父母、同事、小鱼……一张张笑靥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又消融在茫茫一片灰色中。

“白树！”一声叫唤亲切地响起，是小荷的声音。

“白树！”又是一声，洛小荷的脸浮现在眼前，十分清晰，却不再是长着几个青春痘的那般青涩模样，而多了许多温柔、许多坚忍，似比从前还要美丽。

一只纤细的手伸进水里，拉住白树的手，不由分说地将他一把拉起。

哗！

瞬间有一丝空气流窜在肺里，白树大口呼吸着，仿佛获得新生。

小荷？是小荷在叫我？

努力睁开眼睛，发现正身处破涛汹涌的水面之上，狂风暴雨漫布天际，黑云低垂似泰山压顶。

这是哪里？

白树兀自在海中漂流，暴雨打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两只手扑腾乱抓，忽然摸到一条绳子。

立即快速拉拽，绳子一端系在什么东西上，自己的身体在向绳端飞速移动。

很快，白树猛撞上一个岿然不动的硬物，脚底还能试到台阶。大口喘着粗气，紧贴硬物竟站直了身体。

一抹满脸的雨水，白树向四周看去，紧贴着的是一堵混凝土墙，像大堤一样的构造。

这是云城的海岸线？

怎会有这般狂风暴雨？仿佛天河倒灌，世界终焉。

“白树！白树！！”猛然又听到洛小荷焦急呼喊，正在自己上方。

白树一咬牙，攀着混凝土墙向上爬去。

“小荷！小荷！”白树大声呼唤，一脚一滑地艰难爬到混凝土墙顶端。

这确实是云城的海岸线，头顶的巨大广告牌上是云山望海的照片，配字曰：“山海相依、大美云城”，落款是“华夏云极科技集团”，正是自己公司。

洛小荷见白树爬了上来，忙伸手拉他。

白树握住洛小荷的手，一用力，翻过大堤顶部，摔在洛小荷身边，才见到，洛小荷已全身湿透，紧靠大堤里侧躲着风雨，怀里还有个黑裙小女孩。

“小荷！”白树有些虚弱地唤着洛小荷，黑裙小女孩转过头看向他。

白树脱口而出：“小鱼？！”

洛小荷顶着风雨道：“这是小蝶，你怎么样？”

“我？我怎么了”白树完全理不清头绪。

又一阵狂风袭来，洛小荷差点抓不住大堤的边沿，白树忙起身把洛小荷和小蝶护在怀里，雨水如冰雹一般疯狂击打后背。

洛小荷靠着白树的胸膛，有些微怒地温柔说道：“跟你说不要来，你偏要来，超强台风哪是开玩笑的啊，是你的设备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呀！”

白树一愣，忙抬头四看，大堤上每隔一段有台监测仪一样的设备，靠最近的设备机箱是打开状态，一台白色SUV停在不远处。

“我跟小蝶放心不下，借了张老板的车来接你，结果眼睁睁见你被卷到海里去了！”洛小荷急道：“回家吧！风雨太大了！”

“好的！”一阵大风卷来，怕自己的声音被风淹没，白树大声吼道：“你跟小蝶先去车上，我把机箱关了就走！”

“好！你快点！”洛小荷拉着小蝶一路贴着大堤边沿往白车走去，狂风呼啸，像是能把洛小荷瘦弱的身躯吹到海里去。

轰！

一阵巨浪打来，在大堤上拍出惊天之势，洛小荷脚下一滑，瞬间跪倒在地。

白树一个箭步冲上去扶起洛小荷，眼见她手掌擦破，鲜血直流。

“没事，我没事！”还未及白树发问，洛小荷已急促说道：“你快关机箱！我自己能走到车上！”

“好！小心！”

洛小荷站立起来，跌跌撞撞往车边走。

白树忙奔到监测仪边上，咣一下关上机箱盖，左扭锁上，即拔腿往白车冲去。

洛小荷与小蝶已经到了车里，远远见洛小荷已系上安全带，内心稍定。

突然，一阵极为刺耳的响声骤起，车内的洛小荷浑然不觉，白树转头一看，立即惊得全身发凉。

那巨幅广告牌竟被狂风吹折了！万钧之势直扑白车而来！

“小荷快跑！！！”

白树向白车飞奔而去，疯狂地挥舞双臂大声呼喊。

洛小荷顾着和小蝶说话，全然没看见。

“小荷！！！”

未及白树跑到车边，一声震天裂地的巨响，广告牌直直砸到车上，车窗瞬间崩裂。

白树差一点就被砸到，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已然流不出眼泪。

宁愿砸的是自己！！

下一秒，白树发疯似地扑到广告牌边上，拼命往里钻。

远远地，似乎看到洛小荷座位上气囊已弹出，看不到洛小荷的情况，但，玻璃残块上有血！

这种感觉，竟和站在废墟之前看到洛小荷的蓝色碎花裙角一样。

白树仿佛觉得心脏已停止跳动，连番打击太过猛烈，已然超出了承受的极限。

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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