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印

王修远笑笑：“能为驱邪之事尽些绵薄之力便是极好的了。”

白树心中惊喜，有此古观，自觉抵挡恶鬼又多了几分把握。

王修远推开主殿大门，殿内虽灰尘漫布，仍有一派宗门风范。殿正中三清塑像神色威严，似审视着芸芸众生。

“白先生要找的实验符法场所，随我来吧！”

王修远返回前院拎起大行李箱，挪入三清殿内，向三清像之后绕去。

白树紧随其后，四下观察殿内陈设。

出得三清殿后门，又是约十平米见方的青砖小院，三面厢房环绕，角落处有一小门。

院子边上摆着些兵器架，都已结满灰尘，还有数个箭靶，也零散地堆在角落。

想必这就是此观弟子曾经修习的场地，只是随着社会进步，宗教影响逐渐消弭，这里也愈加荒凉，直至王修远下山离去，彻底荒废。

王修远推开一扇厢房的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但他并不迟疑，大步迈入。

白树立于门口，向内观望，这屋子里的家具有不少是90年代样式，也遍布灰尘，结满蛛网，这里若要住人，不打扫个一周，恐怕觉都没地方睡。

王修远掸了掸屋中一张方桌的桌面，一阵飞灰过后，将行李箱置于桌上。

“这房间是我年轻时候住的，先委屈白先生在此画符吧！我去旁处找几个标靶来。”

王修远站在门口呆立片刻，若有所思，随后大步走开去。

白树打开行李箱，满满一箱的黄纸。箱内还有个小包，看样子应该是朱砂和毛笔之类的东西。

院中阵风掠过，吹进厢房，差点卷起黄纸。白树忙将其压住，取出朱雀羽，开始对照拓片写画。

二十八道符箓，不出一小时已全部摹完。这朱雀羽的红色墨水仿佛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总是保持鲜红炽烈。

白树越用越觉得好用，心中对朱雀的感激之情愈发深厚，却不知远在两界山，面容俏丽的红衣女子正盘坐于山巅巨石，突然蹙眉。

怎么灵力一直在损耗……不会是那个臭小子又用我的羽毛在画符了吧！

女子微怒，捏起拳头。

二十八道符箓，二十八个尤为繁复的图案。一时间强记这么多，总还是有些迷糊，白树闭目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还是不大清晰。

不得已，又重新开始绘制一套符箓，在边角标上序号，待一会儿实验结果明确后，记于序号边上，便于时时复看。

远在两界山，朱雀大声咒骂。

就这半会儿功夫，一个月攒的灵力没了！

下次再敢来两界山，定将他狠狠揍一顿，丢给天狗算了！

又耗费将近半小时，白树搁笔，第二套符箓绘制完成。

只是这王修远还没出现。

找几个标靶，找哪里去了？

已近中午，肚子有些饿，白树收好符箓及朱雀羽，从背包里掏出一袋小面包，边啃着，边出门寻人去。

院中无人，空空荡荡。

在这刮大风的阴天，三面厢房之外层层密密的参天大树哗哗直响，总让白树心里有些不安。

另外两间厢房门也开着，入内探寻，都只是寻常卧房，也未见王修远。

白树眉头紧锁，正欲拨打电话，忽听院内嘭地一响，急出一看，却是小门被风吹开，重重砸在墙上。

小小门外，一条深幽密林小径，不知通向何处。

“这人难不成从小门逃走了？”

“不至于，已经带你来到此处，应该也是确有力抗邪祟的决心的，说不定在后山做标靶？”脑中声音也有些疑惑。

“做几个标靶应该也不用1个多小时吧，而且他说是去找来着，多半也不用亲手做一个一个做。”

“去找找看？可能有些危险。”

“……带上符箓吧！”

白树迟疑片刻，取了一套符箓，走出小门。

这条小路显然多年无人走过，巨木参天，杂草丛生，枯叶遍地，只路面偶尔露出的石板证明这竟然是条通路。

今日本就没有什么太阳，在这密林内，光线更加昏暗。

脚踩着厚厚一层枯叶，嘎嘎作响，尤为突兀。白树眉头微皱，运转提气之法，一时间身体变轻，落叶响声渐弱。

走了十来分钟，左侧愈发靠近峭壁，隐隐听到阵阵水声。转过一道弯，远见一条细细飞瀑奔流而下，在山下聚成一洼水泊。

王修远的身形正立在此处，不远处堆着三两只草人，但他只是背对着白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白树缓步走去，手中捏着那道会喷火的符箓。

行至距离王修远十步左右，终于看清他面对之物，白树为之一怔。

那是座坟头。

从墓碑的样子看，这坟怕是已有几十年了。

碑文刻曰：安云第三十九代清羽化先师（父）王云鹤真人。

看来这该是王修远的父亲了。

坟上有些许杂草，但并不茂盛，看来是入夏后刚刚生长的一些。

碑前供台上，竟有几个半烂不烂的果子，四下散乱，看来曾被这山里的野猴光顾过。但这果子的样子，定然是今年才供上的。

白树放了周身提起的气息，径直向王修远走去。

听见落叶响动，王修远回过头，见是白树，面色有些尴尬。

“白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我本想顺道祭拜下先人，没曾想竟在这发呆了，耽误您时间了吧。”

“无妨。”

白树对墓碑深拜三下。

“谢谢白先生。先父若有灵，得见你这般才华出众的人物，可知晓道门代有能人，不全是我这般坑蒙拐骗、不学无术之辈，定然会大为宽慰吧。”

“王道长自谦了。只是看这贡品，似乎今年还是有人来祭拜过？”

“应该是静月了。”

王修远指着贡果底下压着的一页黄纸，上面一角印了个小小的“徐”字，该是徐静月纸草店的东西。

“我和师妹多年没见，但也知道她待我父亲如亲父。我本也不愿见她，多亏了小蝶姑娘。现在想来，那时候实则不是厌恶她，而是厌恶丑陋的自己吧。”

“往事已矣，王道长肯借道观与我御敌，便可见王道长仍然心存大善，待击退强敌，定能重振安云观遗风。”

“感谢白先生，我在这耽搁已久，我们速回吧。”

王修远夹起草人，与白树快步回观。

行至小门前，白树突然想到一事，即停步四下观察。

王修远一愣，忙问道：“白先生，此处有何不妥吗？”

“倒也不是不妥，只是这道观正门虽防御森严，又有白虎星图，但这小门为何看起来丝毫没有防御？”

王修远哈哈一笑：“白先生有所不知，这小门仅连通方才的明净潭与这安云观，是处绝地，又在深山腹地。可以说本就是处天险，不是安云观的人不可能找到的。”

白树恍然大悟。

三只草人整整齐齐摆在院子里，间距相隔较大。

白树站在十步之遥，持符凝神以对。王修远拿着毛笔，充当记录员，打算在白树施符时记下对应符箓的效用。

“序号1，应该是控火符，要么记下个‘离’字吧。”

白树摸出之前已试验过会喷火的符箓，风阵阵，单薄黄纸飘摇不定，符文殷红，此时看起来更像血色。

白树将符对准中间的草人，心念一动。

轰！！

一个足有小面包车大的超巨型大火球直射而去，白树手中的符纸瞬间化为灰烬。草人中了火球，刹那间爆燃起冲天大火，一下子将草人整个吞没在内，片刻就烧的只剩一摊灰烬。

白树与王修远皆无比骇然。

这玩意若是真在家里实验，当真不用恶鬼出手，一屋子人无一幸免。

这实验之地是极好的，可惜三只草人瞬间已没了一只。

白树又摸出另一道符箓，对准一个草人。

“序号2。”

心念一动，只觉得手中符纸一抖，大量飞刀接连从符纸中心射出。然而此时平地又刮来一阵风，符纸随风弯折，符法图面瞬间偏离草人方向。

糟了！符面歪了，飞刀要乱射了！！

白树另一只手还吊着，急忙尝试单手将符纸抖平，可阵风强烈，全然没办法。

此时异相突生，许多射歪了的飞刀，竟好似有自动追踪功能一般，在空中急转了个方向，还是直直向白树施符时目力凝视处飞去，齐刷刷全插到草人身上，登时将草人击飞老远。

这符术是什么情况，难道不需要符面对准目标，只要施符者精神引导到位即可？

白树心中有些颤动，如果是这样的话，对敌时省去了不少符面瞄准的时间，这可能就是生死存亡之隙。

王修远一时间见漫天飞刀，阵势极为浩大，心中愈加惊叹，在编码旁写下了“操刃”二字，再待抬头，却见插在草人胸口的飞刃一并消失了。

看来符术虽好，仍不可能凭空产生实体，顶多模仿实体攻击罢了。

此时白树已完全沉浸在实验的探索中。

“序号3。”

白树故意将符面对地，只是凝视着目标，心念一动。

一阵疾风猛然从符纸上骤起，摧枯拉朽般地直向倒在地上的草人飞去，不出意料，草人受了重击，再一次飞出老远。

那这是可以肯定了，即便符纸朝向偏差，只要施符者定了攻击位置，这符术的效果肯定会百发百中。

如此一来，符术将有更多应用的法子了！

白树走入院中扶起草人，准备再试一张。

“序号4。”

白树将符纸甩出去，符纸飞在空中时即凝神攻击，但直到符纸落地，并未有任何动静。

白树心下起疑，忙捡起符纸一看，符面已经焦黑。

这符被用过了，可为啥毫无反应？

“王道长，有没有感受到其他什么别的异常？”

“没有啊……”

白树微微蹙眉。这道符箓，难道并无大用？

眼看天色已不早，白树也没有时间再细细纠缠这张符箓，便对王修远道：“这序号4有些问题，暂时就先这样吧……等小蝶醒了问问小蝶即可。”

“好！”

三个小时飞快过去，第二个草人已惨不忍睹，被水淋透之处还未干，又给一堆泥巴裹了满身，刚被平地惊雷劈焦，又被飞沙走石打成筛子，现在已完全没个人型，只剩一小扎冒着焦烟的稻草了。

手中还有5道符箓未试，已试出来的符箓，有十几道完全没有半点效果，不过白树觉得已经很不错了，毕竟成功的符箓包含了八卦术法，虽不及神女峰之战时那画皮使用的那般天地变色，但在这本就低术法的阳界，已算得上非常有力的进攻手段了。

“序号24。”

白树掏出一张图案尤为奇怪的符箓，凝神引导。

噗！

手中符箓瞬间化为灰烬。

未见特殊的攻击情况出现，白树以为又是一张无效的符箓。待到想看看草人反应时，却寻不见草人的踪影。

“王道长，刚那道符箓打草人哪了，你有看清不？”

“我看倒是看清了，可说不上来啊，这草人像是凭空没了。”

“凭空没了？”

白树大为诧异，走上前去仔细探查。

嘭！

“啊呦！”

白树吊着的右胳膊直直撞上某个物体，一时间触动了内里的肿胀处，刺痛无比。

“这是……这不是草人么？”

白树手向前摸去，试到一坨湿哒哒粘乎乎的稻草，可肉眼完全看不见。

“这是隐身符！”王修远惊呼：“小蝶姑娘从哪里寻到这等符箓！我听父亲说过，隐身符是我们师祖的得意之作，但因为过于繁复，后世无人能学会，居然……”

“隐身符……这东西能施加给人身上么？”白树眼中闪动炽烈的光华。

如果可以将人隐身，那撑过一个时辰，简直易如反掌！

“好像是可以的！”王修远也无比激动：“听父亲说师祖当年一举创下惊世功业，就是自用隐身符，只身入蛮夷敌营，杀遍所有敌首将领，又飘然退走，令敌人群龙无首，瞬间大乱，不战而降，可惜因为无人亲见，最终也只有安云弟子口口相传，本以为就是个神话传说，但现如今真的见到这等神奇的符箓！”

“可如果说是安云祖师所创，他竟没有将符箓流传下来吗？”

“唉，说来惭愧，祖师爷所创的符法，大多是先天符法，借用的是元始天尊的无边大能，像我们这等凡人后辈，只能用些后天符箓，凭借的只是祖先的庇佑，这先天符法无人能学，隔了数千年，自然早就找不着了。”

“先人遗风，真是惊为天人啊！”白树由衷感叹。

“也不然，白先生的资质纵观古今也是一等一的。”

“王道长谬赞啦，我们尽快试完剩下这四道符箓，早些回去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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