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赛博

6月30日上午。

白天的荒原与夜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天际线上流溢的色彩沉寂下来，让位于永恒的湛蓝。白昼潦草地刷洗整座城市，擦去夜晚的遮蔽，重新揭示出一切事物表面的颜色。一座座接天的高楼大厦安然矗立，使明亮的日光无法抵达城市的底层，只能照耀在楼顶和朝阳的外立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十字”今早睡到十点才起床。简单洗漱过后，他刚一开房门，就听到对面房间传出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看样子“螺丝”还在玩那个叫“打字之王”的东西，估计是有点上瘾了，也不知道他晚上睡没睡。

他去医务室转了一圈，发现那女孩依旧睡着，还打起呼噜来了。她上身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下身是一条黑色的长裤，没脱鞋，浑身脏兮兮的，就这么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看着很是扎眼。“十字”连接仪器读取了一下监测数据，顺便看了下视频监控，确定她一直没醒过，也没爬起来梦游。

之后他去了趟“传感器”的房间，本来想问问工作进度，结果看到她也在补觉，就悄悄出去了。在天台守了一整夜的滋味可不好受，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www.tuxu.org 不格小说网

荒原上的早餐一直都很简单，他们很少出去买现做的，基本都一次买上一堆三明治，塞进冰箱里，吃的时候就加热一下或者直接吃凉的，再喝点饮料或者牛奶。偶尔来不及去买午饭或者晚餐的时候，他们也会拿冰箱里的三明治对付一下。“螺丝”之前不知道怎么想的，费了好大工夫，搞来了一堆吐司面包和切片火腿、奶酪之类的东西，说要自己做三明治。就过了一个星期，他就彻底放弃了，真不如买来的好吃，还麻烦得要死。

“十字”从冰箱里翻出一个金枪鱼三明治，没加热就直接啃了。昨天晚上吃完饭后“光纤”应该往冰箱里补了一批酷爽，他以为有橘子味的，看了下才发现没有，不得已就又开了瓶青苹果味的。还是瓶装的喝起来带劲，昨晚吃饭时喝的罐装酷爽，还是没冰镇过的，怎么都不对劲。

十点四十五分的时候，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去买午饭了。答应好的寿司，总得给“传感器”买了，要不然她生气了可是会在做的设备里留后门的。他要去的那家寿司屋叫“舞鹤”，百科说那是一座旧世界城市的名字。“舞鹤”在一座高级公寓楼的顶层，同一层还有好几家日式料理餐厅，不过主做的菜式都不是寿司。

说实话，从自动厨师系统出来的寿司，风味和口感基本没有什么区别，毕竟合成的食材对标的都是最新鲜的高级货，而后面的步骤交给机器来做也都大差不差。“传感器”倒是说她能吃出区别来。之前她负责准备三餐的时候，连着一星期，每天中午都去不同的餐厅买寿司，最远的离营地得有个三十公里。“十字”挺佩服她的毅力。不过，评测了一番之后，她给出的结论也只是一个很敷衍的“各有千秋”。

“十字”不想跑太快，那样对腿部植入体的损耗有点大。十点四十五出发，来回一共花上四十分钟，加上中间等待出餐的时间，回到营地正好开饭。

空无一人的城市总显得缺乏生机。“十字”走在空旷的街道上的时候，偶尔会想象这座城市战争前的面貌会是什么样子。从外观上看，或许和现在没有什么区别，但肯定会有很多人，还有很多车，到处都会被填满，那肯定很有意思。不过，现在，走在荒原上的时候，他还是希望尽可能别遇到人。探索队的人上人、黑水帮的小混混、虎钳帮的植入体贩子，或者是噼里啪啦帮那帮只知道飙车和狂轰滥炸的精神病，除了这些人之外，他还真不知道在荒原上能碰到什么别的人。如果有，只会是更恶劣的家伙。就算是没有攻击性的人，比如那个被世界树流放出来的姑娘，也多少是个麻烦。

十一点左右，离那栋公寓楼还有一两公里的时候，“十字”听到一阵狂暴的声浪从头顶掠过。他抬头向上望去，看到一辆喷气摩托喷着紫色的尾焰，逐渐远去。除了引擎的轰鸣外，他还隐约听见了癫狂的大笑声。紧接着又是一辆，然后又来了一前一后紧跟着的两辆，而且飞行高度一辆比一辆低，最后那辆都快擦着他的头顶过去了。这些喷气摩托都漆成了鲜红色，上面有线条凌乱的涂装，不知道是在描绘爆炸的场面还是车主混乱的思维。

噼里啪啦帮，是这帮疯子没错了。不知道他们今天又要去炸哪儿，但愿自己别再撞上这帮人了，“十字”在内心祈愿。

如果说电子荒原上有哪些建筑是跟三十年前不一样的，那除了矗立在荒原边境的塔城，就是这些被噼里啪啦帮炸掉的倒霉玩意儿了。“十字”原先是这么想的，昨晚过后又了解到了一种新的可能，就是被探索队炸掉然后栽赃给噼里啪啦帮。

听老爹的意思，噼里啪啦帮活动范围还挺广，似乎遍布整个荒原。这就很有意思了。在荒原上，绝大多数遍布荒原的超级帮派，背后都有塔城的影子，而塔城的背后则是巨型企业。那么，噼里啪啦帮的爆炸艺术，到底符合哪家企业的利益呢？又是谁，用哪种方式，能把这群精神病人组织起来，变成这么一个庞大的势力呢？

“十字”加快了脚步。两三分钟后，他就抵达了公寓楼下。这栋高级公寓是战前两三年竣工的，整体配置都比较新，外立面是两个不太规则的曲面拼接而成，面积较小的曲面是一整块LED屏幕，另一面则是玻璃幕墙。这块屏幕在夜间会用来显示超巨幅的广告，白天则分成了好几个或大或小的板块，有些展示地产广告，有些则是在宣传顶楼的餐厅。他记不清那家寿司屋的位置了，就抬头看了看广告。

【舞鹤Omakase，旧世界的匠人风味，42层B区11号】

42层？不对啊，这栋公寓楼明明有五六十层。“舞鹤”一直是在顶楼，难道还能搬迁不成？如果说是在战前，那搬迁还说得过去，可现在这楼里连人都没有，总不能让自动厨师系统自己长腿下楼吧？

他瞪大眼睛，盯着“舞鹤”的广告，重新了一遍，确认自己的眼睛没出问题。不但没出问题，还好使得很——他看到了一辆悬浮在“舞鹤”广告附近的喷气摩托。鲜红色，凌乱的涂装，这群精神病总不能也是来买寿司的吧？

下一秒，广告上“Omakase”的“O”就被炸出了一个滚圆的大洞，整面屏幕闪了几下，而后暗了下来。四五辆喷气摩托冒着紫火从窟窿里飞射而出，和在外面守着的帮派成员一起向远处逃去。

“十字”察觉到情况不对，飞快扫了一眼周围环境，立刻冲向一旁的花坛，一个飞扑直接卧倒，而后张大嘴，捂住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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