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刁

我像是被命运剥夺了一半的生命，蜷缩在雪窝里。路人异样的目光，对于我来说早已不再重要。我更希望上帝能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这个被命运戏弄得遍体鳞伤的孩子。

我努力地昂起头。

天空之中除了雪花还是雪花，除了碎片还是碎片，头顶的路灯之下，命运都呈现出支离破碎的凄冷。

回到出租屋。

没有暖气的房间很冷，雪落到地板上都没有化开。

我看到窗台上有盒烟，旁边还放着一个黄色的打火机。

我莫名其妙走过去，轻轻打开覆满灰尘的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

我不会抽烟，只是学着电视、电影上的那些镜头，将烟衔在嘴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雪一直飘。

烟在窗内慢慢往上飘，雪在窗外慢慢往下飘，房间幽暗的灯光，静静的不温不火。夜，很祥和。

医生的话语在脑海里回荡着。

我带着病历离开，没有住院，也没有安排手术。

生命给我出了一道选择题：到底是做一个健全的女人？还是做一个不健全，甚至说不能生育、无法过正常性生活的男人？

虽然我只有十六岁，可是我也懂得作为一个男人所必须具备的能力有哪些。

不管是书本上的生活，还是现实里的遇见，我都见识了男人之所以为男人的最基本特征。

可是……

激素药……

寿命的缩短……

情绪的不稳定……

所有的这一切，都在将我推向一个女人的世界。

可我的内心是个男人，我想要像个男人一样生活！

我知道女人在社会上的地位根本比不上男人，我知道女人在社会上所处的劣势地位。

让我这个从穷苦世界里挣扎出来的人在未来去相夫教子？

这是何等的人生笑话！？

女人，呵……

我就是死，都不想做一个女人！

可是，如果让我活成一个废物男人、活成一个药物支持的男人，我更不屑！

所以，那刻的我，忽然很想终结自己的生命。

手中的烟快燃尽的时候，我轻轻将窗口打开。

看着雪在六楼的高度肆意飞扬，它们太轻，在风中无法左右自己命运之轻。

可我不同，我可以轻而易举地跳下去，我可以轻而易举地选择命运。

没有什么比死更容易的事情了吧？

“咳咳！！”

当烟快燃尽的时候，我试着抽了一口，嗓子里当即火辣辣的，很是呛人！

将烟头扔进窗外的飞雪中，转身回到卧室，从一堆吃的里面掏出一瓶矿泉水，赶忙喝了一口压下去。

喝的时候太急，又是一阵狂咳！

那可真是体会到“喝水都塞牙”的悲催。

“咳！”

我猛地一咳，喉咙一痛，紧接着一吐。

看到地上的痰里带血，便不自觉看向从医院带回来的针对我嗓子问题的特效药。

拿过来之后，当即吃了下去。

躺到床上，闭上眼睛。

脑海里忽然幻化出自己在村里推着三轮车捡破烂的场景，那时候小小的我，充满了力量。

那时候的我，没有男女的概念，那时候的我只是为了活下去。

烈日之下我会为捡到比以往更多的塑料瓶而露出笑容。

寒风之中，我会裹紧衣服在垃圾桶里寻找那些可回收的东西，会因为废品价格的略微上涨而感到生活充满希望。

那时候的我为什么那么容易满足，此刻的我又为何如此的痛苦？

成长的烦恼？

还是欲望的不满足？

我首先要是一个人，才能再分男人女人才对啊。

我为什么要先将自己定性为一个男人或者女人之后，再去做一个人呢？

灵魂呢？

我读过的书中，那些美丽的灵魂，你在乎的是这个人的灵魂，而不是这个男人或者这个女人的灵魂！

灵魂的美丽与否，不在乎它是一个男人的灵魂还是一个女人的灵魂，这是不分男女的！

活着，是不分男女的！

生命的意义、灵魂的升华、境界的高低、生命的厚度、人生的价值，哪一个是分男女的？

我为何拘泥于男女？

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没有一个稳定的情绪，我如何提升自己的价值？

我求的是一个男女的身份，还是求一个完美的人生？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为什么用一个性别就将未来抹杀？

我忽然又想到了金山，想到他的眼瞎、想到他的无生育能力、想到了他因为身心不健所导致的当前复杂局面。

然后，我忽然想回海城看看，看看那个不健康的男人此刻的现状。

那夜，

我的心在纠结反复中，开始变得安稳。

我觉得，我的翅膀还在，

还可以迎着风飞。

去海城看看吧！

就当是一次人生的旅行。

这会是我的性别之旅……

我要在这次旅行中，将自己的性别进行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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