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仙宗，朝五晚九

“沙沙沙……”

径边花叶刮过裤脚，发出细微摩擦声响，泛起几分透骨凉意。

秦川今日照旧起了个大早。

顶着晨露微凉，借着微弱星光，背着一篓瓜果蔬菜，快步朝着山上前行。

行至朝雨小师太居住的小院外，正好赶上日头东升。

院中青石板在朝阳照耀下，也泛起几分明亮艳红。

秦川抖了抖已经浸湿的裤脚，朝着小院角落，那处景物奇特的“风湿宝地”瞥了一眼。

水井石盖还看不出什么异样。

不过最为显眼的歪脖子槐树，却是明显比之先前茂盛了些，绿叶如盖，郁郁葱葱。

也不知是小师太养护得好，还是院中阴气滋养得好。

“小师太！朝雨师太！”

秦川稍歇片刻，等到裤脚干燥了几分，这才轻声呼喊一句。

东厢灶房里，传出些许窸窣声响，笼罩小院四周的透明禁制，悄然消散开来。

秦川来得次数多了，这时候也不见外，自顾自踏入院中。

颇有些熟悉的阴森凉意，霎时间笼罩周身。

秦川悄然运转炙阳气息，驱散些周身寒意。

将背篓搁在屋檐下，几步凑到老槐树底下。

定睛看去，先前贴上的赤红灵符，已经褪色为深棕，上边撰画的符纹路数，更是暗淡得看不清模样。

周边阴冷气息，不仅未曾有所收敛，反倒有些变本加厉的趋势。

看来确实如冯保所说。

需要去请几道更上乘的灵符，或是想些法子，把这堆玩意儿分开安置，才能解决得了了。

秦川绕着老槐树转了一圈，又弯下腰去，轻叩了叩镌刻着黑猫戏鸦图的青石井盖。

脑中未有丝毫动静响起。

反倒是丹田内府之中，被炙阳之气挤到边缘的三道阴气，稍微有些轻颤摇曳。

仿似是从身前“娘家”身上，感应到了什么一般。

“吱嘎……”

胡乱思忖之间，身后木门轻缓开启。

软软糯糯的少女声响，飘然传至院中：“还请秦大哥进屋一叙。”

秦川也不耽搁，一转身提溜起背篓，跨步迈入正屋。

身形削薄、弱柳扶风，身着一袭素衣的小尼姑，正摸摸索索着，往桌上摆放竹筷。

光洁柳木桌面上，两碗热气腾腾的清汤面，弥漫起阵阵清淡香气。

朝雨听见门口动静，恬娴一笑，轻声细语道:“秦大哥你来得正好，要是再晚些啊，热汤面就要坨了。”

秦川为了不耽搁差事，每次上来送食粮杂物，都是趁着天还没亮，摸黑赶路。

连灶房杂役弟子都还没起床，自然也就谈不上吃早饭。

朝雨知晓以后，每回都要算着日子，多准备一份早膳。

秦川推辞过两回，见小尼姑仍自坚持，也觉得不是什么要紧事，从此便成了惯例。

秦川熟门熟路，先将带来的瓜果蔬菜，送去灶房归置好。

这才返回正屋，一边提筷和面，一边随口问道:“听管事说，你这边有些事儿，也不知是何事如此紧急？”

秦川通常情况下，隔上个三五七日，便会上来送一趟物资。

若不是有什么要紧之事，大可以等到送物资时在提，何须专程托人带话。

朝雨闻言，手间动作稍滞了滞。

脸上露出几分忧怨，面容戚戚道:“朝雨也不愿与秦大哥添麻烦。”

“实乃近几日来，每夜只要睡下，师父与庵里其余师傅们，便要托梦而来，如泣如诉，凄惨不堪。”

“想必是遭逢劫难以后，冤魂不得安生，每日受尽无边折磨。”

朝雨口中的师父，便是已故去的水月庵庵主，修成神通境界的惠清师太。

秦川默默倾听，自顾自低头嗦面，面上不置可否。

“庵中诸位长辈，素来待朝雨不薄。”

朝雨双目泛白，继续诉道:“奈何朝雨资质低微，修为浅薄，或许穷尽此生，也无法亲手伏诛妖魔，为诸位长辈报仇雪恨。”

“只愿求取一门经文，每日三拜九叩，潜心祷告，以期告慰师傅们在天之灵。”

“听闻太玄宗藏经阁，藏书规格仅次于洛安文渊阁，且并不拘泥于功法神通，各色杂卷古籍，无所不包……”

小尼姑说至此处，或许也觉得自己的请求，实在有些突兀。

嘴唇微微内抿，手中竹筷在面碗里无意识搅合，脸上满是为难神色，令人怜惜倍至。

秦川听明白了。

这小尼姑是想要以佛经典籍，超度师长亡灵，慰藉自身心怀。

只不过或是年纪太小，又或是先前不够用功，自身并没有学会合用的经书佛文。

因此才将目光，放在了太玄宗藏经阁上。

藏经阁里包罗万象，倒确实是收藏着不少佛经。

除去少数具有修行价值，绝大多数都与杂书一起，扔在一层吃灰。

宗门内部弟子，可以随意翻阅，也无需贡献或是灵石。

不过对于朝雨这样的外人，是个什么样的规制。

秦川还真不太清楚。

“嗯……”

秦川沉吟片刻。

看着对面身形纤瘦的柔弱少女，一副梨花带雨、凄入肝脾模样。

终究还是轻点点头，应承下来:“我待会儿跑一趟吧。”

收了法明大和尚的灵石，总也得讲些信誉才行。

看来今儿上午的差事，算是打水漂了。

“只不过嘛，藏书具体能否外借，还得要问过藏经阁的管事才行。”

秦川想了一想，也怕小尼姑抱有太高期望。

轻声补充道:“若是实在不行，就只能跑一趟山下坊市，随意寻摸两本回来了。”

外门弟子去一趟山下坊市，少说也得浪费一整天时间。

若非万不得已，秦川还真不太情愿。

“秦……秦大哥……”

听见秦川应承下来，朝雨原本满是愁容的面庞上，顿时显出几分悸动。

言语之间，已是泛起几分泣声:“朝雨……朝雨便代师父，还有庵里的师傅们，先行谢过秦大哥了……”

“举手之劳罢了，再说还不一定能成呢。”

秦川一脸浑不在意，随口应道:“只是不知道小师太，对于佛经可有什么要求？”

秦川出自道门，委实有些分不清其中门道。

小尼姑面上凄意收敛几分，强挤出些许笑意，轻缓答道:“无妨，朝雨与秦大哥一同前去，若是经文合用，朝雨自有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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