肿瘤科的医生生活

晚上10点，肿瘤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这里的夜晚相对于心外跟胸外科来讲，并没有那么忙碌，住院医跟实习医要是没有碰到加台手术，还是比较轻松的，前提是没有病人在夜里过世。

住院医的宿舍距离病房区并不远，十多个平方的房间里摆放着四张双层床铺，外加一张可以用作写病例的工作桌，有些类似大学时期的八人寝室。

陆嘉嘉是去年刚毕业，算是这批实习医里年龄最小的，她走进宿舍的时候，大她一届的师姐张琳琳正坐在桌子前看韩剧。张琳琳是肿瘤内科一年的住院医，巧得是跟陆嘉嘉是同一个带教老师，两人也算得上是同门师姐妹。

“怎么啦嘉嘉？情绪似乎不太高呀？”张琳琳瞄了她一眼，递过手里的薯片。

陆嘉嘉拿着方镜，瞧着自己昨天特意精心设计的齐刘海，没想到今天下午还被江黎嫌弃的点评为“幼儿园小朋友”，她有些不服气，瞧着镜子里的自己，问道：“我觉得还是蛮可爱的呀？哪里幼稚了？师姐你觉得呢？”

张琳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从抽屉里拿出几个发夹：“你还是夹起来吧，看上去的确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好吧，”陆嘉嘉叹了口气，用发夹把自己的齐刘海夹起来，露出了光洁的额头。转眼间，两个人就一边敷面膜一边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电视剧里的男明星。

没一会儿，宿舍的门被人推开，徐有树带着康俊走了进来，俩人手里抱着一堆从医院图书馆借阅过来的手术资料。陆嘉嘉看着来了新人，一双眼睛瞪得很大，笑嘻嘻的问道：“徐师兄，是来了小师弟嘛？”

康俊有些害羞，毕竟也是刚毕业没多久才轮转到肿瘤科的，一身打扮还保留着学生时代的风格，米白色的衬衫熨帖地收在了蓝色的牛仔休闲裤里，让人有种清纯的邻家弟弟的感觉。

他看着宿舍里的两位女孩，颇有礼貌地说道：“师姐好，我叫康俊，才轮转到肿瘤内科，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几人刚落座，谭谈就拎着大袋子炸鸡跟碳酸饮料闯了进来，徐有树急忙上前接过来，张琳琳开心地说道：“谭师兄，你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嘛？这么大方，请我们吃炸鸡！”

谭谈看了眼徐有树，清了清嗓子嗓子：“我宣布一个好消息，今天江教授去找了李院长，为徐有树求情，李院长给院办的陶院打了电话，决定撤销他的处分，改成了留院观察。”

徐有树端着可乐的手一滞，不可思议的抬头看着谭谈，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高兴的大跳起来：“谭师兄，真的嘛？那我是不是可以留在肿瘤科了不用走了？”

谭谈跟着笑了起来，压在心头几天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

张琳琳正口干舌燥，瞧着欢呼的几人，拿过可乐牛饮起来，“说实话，没想到江教授这个人还蛮热心肠的。”

“那当然啦，”陆嘉嘉骄傲的抬起头，“我们江老师，可是很温柔很会照顾人的呢！”

张琳琳冷笑起来：“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在那埋怨，说某人不懂审美，嫌弃自己的发型很幼儿园。”

“才没有！”陆嘉嘉一口可乐差点喷出来，急忙用炸鸡腿堵住了张琳琳的嘴。

张琳琳咬了一口肉嫩多汁的炸鸡，说起来科室里的八卦：“咱们肿内的孙主治最近不是怀孕了嘛，你们今天中午是没看到，孙主治的老公，特意开了将近半个小时的车，给孙主治送来了一锅刚炖好的燕窝，还是她老公花重金从马来西亚买的5A级燕盏，好几个W，以前孙主治没怀孕的时候，他老公就天天中午给送爱心餐，这狗粮吃得我是真的好饱！他们两个人当初也是肿外齐颂齐副主任撮合成的，两人结婚的时候，大家去参加婚礼，齐颂副主任坐的都是主桌！”

徐有树感慨：“齐副主任不愧是咱们肿瘤科的月老级副主任，我听说科室好多单身医生都是齐副主任撮合在一起的。”

张琳琳颇为神秘的看向几人：“但也有例外，你知道咱们肿瘤科最出名的三人医生组嘛？”

“三人医生组？”陆嘉嘉跟康俊都好奇的转过了头。

张琳琳盘起了腿来，燃起了整个人的八卦之魂：“咱们肿瘤科最出名的有三个人，这三个人好巧不巧都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而且认识超过了十年！”

望着几人好奇的神色，张琳琳很满足这种被人瞩目的感觉，说道：“这第一个人，就是肿外的‘天才刀客’季晗季教授，你们都观摩过季教授的手术吧，堪称外科手术刀上的艺术，而且他是肿瘤科唯一一个开完全台的教授，简直帅炸了，但私下里，季晗从来不参加同学聚餐，也不参加科室的联谊活动，他的朋友圈都十分固定，很少主动走出自己的圈子跟别人来往，甚至从来不主动跟陌生人说话，但如果你认为季晗是一个不合群的孤僻狂，那就大错特错了！”

谭谈轻咦了声：“难道不是吗？我们一直都以为季教授不喜欢跟人往来，上次肿外他们同期的教授聚会，季晗教授宁可在医院连台，也不去参加，而且也没有人主动邀请他，我们都以为季教授在科室里是人缘最差的那个医生！”

张琳琳切了声：“要不是我有一次偶然撞见了季教授参加摄影比赛，我还真信了！”

“摄影比赛，什么摄影比赛？”徐有树好奇的问道。

张琳琳掏出手机，放出一张照片，是一个摄影比赛的现场，照片里季晗跟其他两个朋友，有说有笑，笑的很开心。

谭谈几人都瞪大了眼睛：“这……这不是裴总干事嘛？咱们的院花，她原来跟季教授两个人……”

“旁边那个是我们肿瘤内科的魏燃魏医生？”

康俊眼尖的指着照片角落里的一个帅气的身影。

张琳琳点头：“没错，我有一次听齐颂副主任说过，这三个人是从大学时期就在一起的好友，三个人在一起超过了十年，但平时在医院就很奇怪，他们三个人从来都不跟其他医生一起玩，别人也很难加入他们三个人的小团体！而且季晗季教授分明是个爱热闹的人，却每天在医院里摆着个生人勿进的面孔，就很奇怪！”

谭谈思忖了一会儿：“豆瓣上有个帖子，我记得好像有人分析过这种人，就是生活在自己圈子里的人，从来不跟外界来往，别人也很难走进他们的生活圈子，只跟自己喜欢的人交往。”

“喜欢！！！”陆嘉嘉、张琳琳，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谭谈。

“对，是喜欢。”谭谈点了点头。

陆嘉嘉狐疑的说道：“难道魏燃医生喜欢……季晗季教授？！”

张琳琳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怪不得魏燃医生从来不找女朋友，连齐颂副主任要给他介绍女朋友也都拒绝好多次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跟季教授，他们两个人……”

康俊很疑惑：“为什么不会是魏燃医生跟裴总干事，或者季教授喜欢裴总干事？”

张琳琳摆了摆手：“绝对不可能，裴总干事已经有男朋友了，听说两个人已经在讨论结婚的事情了，而且裴总干事的男朋友据说是搞金融的，人还很帅。”

徐有树皱着眉头：“裴总干事有男朋友了？”

陆嘉嘉看着他的表情：“虽然这对于你们男医生来讲，是一件噩耗，但也能理解，毕竟有谁能拒绝黑长直的裴总干事呢？就连我们女人也很羡慕那种身材，裴总干事人美心善，学历高，还是个事业女强人类型，简直完美。”

徐有树轻轻咳嗽了一声：“我不是一个注重外表的人。”

张琳琳鄙视的看了一眼他，转头对着陆嘉嘉语重心长的说道：“嘉嘉呀，你千万不要相信男人的鬼话，这毕竟是一个看脸的社会，女孩的长相还是很重要的，那些会爱上你外表的人，肯定会比只爱你内在的人多得多，所以说，我们女人千万不能因为长得丑就随便熬夜，长得美，就算你冲男友乱发脾气，他也只会说你是可爱且磨人的小妖精，如果你长得丑，他只会无情的呵斥你‘要死了吗！吃炸药了吗！’，男人的想法，就算我是一只癞蛤蟆，我也不会愿意娶另一只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男人的本性！”

陆嘉嘉皱着眉头：“可是，这话听上去，怎么怪怪的呢？”

康俊忍不住咳嗽了一下：“她说你长得丑！”

“谁丑？我丑？”陆嘉嘉震惊了，看着康俊，“康医生，我长得丑嘛？”

康俊急忙摆手：“不丑不丑，陆医生你长得还是很可爱的，怎么会丑呢。”

谭谈看着打闹的两人，摇头一笑，却突然接到了病房护士的电话，急忙招呼徐有树往外走：“8床的患者出现状况，疑似手术中使用抗凝血剂出现血栓，我们给赶紧过去。”

徐有树慌乱的穿起来白大褂：“昨天手术的时候，的确是打了1毫升的华法林，之后主治医生增加到1.5毫升。”

谭谈拿起笔记本就往外走：“患者应该是大量使用了抗凝血剂，引起颅内出血，刚才已经跟二线的主治医生联系过了，准备先给患者注射1.5毫升的依诺肝素（低分子肝素）。”

肿瘤科的医生更衣室外。

江黎跟胸外的几位医生讨论完小江昊的手术方案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回到家门口才发现钥匙落在了医院更衣室的衣柜里，只能回来取。

肿瘤科的更衣室与休息室只有一廊之隔，外面的大间是住院医跟实习医的休息室，里面的小间是专门给主任教授准备的，两间屋子中间，只有一层透明的玻璃隔着。

现在已经接近半夜十一点，休息室里面没有了人，江黎取了家门钥匙，才要走，不经意间的一瞥，只瞧教授的单间里灯还亮着。

她走近几步才发现，衣服脱了一半的季晗，累到在了轮转椅上睡着了。

本来她还想找季晗问清楚院内补助基金的事情，现在才想起来他已经连续加台了超过43个小时，作为肿瘤外科的一把刀，几乎全天时间都扑在了手术台上。

听科室里的同事说，季晗维持这种“不要命”的状态已经七年了，在这么熬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猝死在手术台上，可同事们劝他，季晗根本就不太听。

江黎隐隐约约猜到了季晗这么“不要命”的原因，她站在休息室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打开休息室的房间进去看看。

她瞧着休息室椅子旁的薄毯，想要拿起来给他遮一下，毕竟晚上休息室里还有些凉。只是才转身拿起毯子，江黎却不经意地撞到了桌子下的东西，发出了一声轻响。

她低头看下去才发现是一箱喝光了大半的红牛饮料。

她实在想不到，季晗全靠这个东西，才在手术台上硬撑了几十个小时。

所幸季晗并没有被惊醒，她蹑手蹑脚的展开薄毯，轻轻的盖在季晗的身上，却无意间发现了他脖子上有一块淤痕，像是抓破了皮，红肿起来。

她小心翼翼的扯开季晗的衬衫衣领，想看看有没有发炎，只是刚拉开季晗的领口，一抬头，就发现黑暗里，季晗正睁着眼睛盯着自己。

江黎急忙松开了他衬衫的领口，有些手足无措，解释起来：“我钥匙落在更衣室了，刚好回来取，就看到你在这里睡着了。”

季晗揉了揉眉心：“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去？”

江黎犹豫了几分钟：“其实你完全可以回家睡，如果你介意我在家里的话，我会尽快找房子搬出去的。”

季晗抿了抿嘴角：“我怕打扰到你，所以……”

江黎叹了口气：“季晗，就算我们离婚了，但我们还是家人，回家睡吧，还有以后别强迫自己加这么多台手术了，我听说自从七年前我母亲去世以后，你就开始了不断强迫自己，给疯狂加台做手术，时间久了身体早晚会熬不住的，而且已经七年了，季晗，七年时间了，我没想到你还没有从当年的阴影里走出来，我母亲去世并不是你的过错，你不要再这么惩罚自己了，好吗？”

季晗沉默了许久，有些沙哑的声音开口说道：“对不起……七年前要不是我……”

江黎打断了他的话：“当年并不是你的过错，你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毕竟，我们曾经相爱过，不是嘛！”

话音落下，江黎转身走出了休息室，季晗望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挪开自己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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