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有点东西

齐摇光在营里住了三日，这三日她鲜少露面，生意一事由随行中的人出面与仝营头谈。仝营头也不敢多过问这位金主的事情，只是小心翼翼地在旁伺候着。

这三日，顾悦再未与齐摇光见过一面。从旁人口中知晓陆珣亦一直陪着齐摇光，对此，顾悦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齐摇光这趟出门是以送祖父母骨灰回大理的名义，太后离宫是件大事，多少双眼睛暗中盯着。所以她中途金蝉脱壳般秘密来到岭南，是冒着极大的风险，时间越长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她不能在此久留。

这几日，齐摇光与陆珣亦谈天说地，却只字不提请他出山一事。通过与她的畅聊，陆珣亦发现这个年纪轻轻就成为太后的女子，竟比当年太子更有雄才伟略。只是受制于后宫，受制于如今纷繁复杂的朝局，难以发挥作用。

“陆先生，此番请求虽然有出于母亲的私心，可如今时局混乱、国库空虚、官员庞杂、风气不正，苦的是这天下人哪。恳请先生出山，扶大厦于将倾。”齐摇光双手举到头顶，言辞恳切。

“夫人言重了。”陆珣亦回说，“如今情形只能说明当初我的主张有合理性，可时局瞬息万变，陆某不似恩师那般有治世之能，也与朝堂有十几年的隔阂，恐要让夫人失望了。”

“不，”齐摇光放下手来，看向陆珣亦定定地说，“能破局者，非先生莫属。”

陆珣亦的内心像是钟楼上的那口钟，被重重地撞了一下，发出巨大的闷响，并且声波绵绵不绝地朝外散去。

他明白齐摇光为何说非他不可，固然是看重他的才能但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份。皇子年幼不能主事，现今的朝堂三足鼎立，曹丞相代表士大夫、靖安王代表皇族、陆氏侯府代表外戚，而他与这三派势力均有纠葛，若是有心改变这朝局他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至于齐摇光为何急于改变，也许就在于她在这股势力的夹缝当中难以自立，虽是太后却又被太皇太后压制，虽是曹丞相之外孙女却并不能得到其支持，皇帝又过于年幼无法依靠。除此之外，她的确有济世救民的心。从一个平民成长为一个太后，她看到的世界、所关注的人要比那些贵族更加具体也更加真切。此外，她是医者出身，即便如今已不行医，可医者仁心仍在心底深处散发着光茫。

“陆先生，我明日便要启程了，三个月之后便会有京都的任命状，希望您能接下。”齐摇光望向陆珣亦说道。

这一次，陆珣亦并未再推辞，他后退一步，郑重地点头“是。”

不得不承认，自从赵硕来过之后，他已经不自觉地在内心进行分析和决断，其实他的内心已经早已有了答案。

只不过……他有放不下的人。

“既然如此，”陆珣亦开口，“不打算再和她见一面吗？”

在讲到私事之时，齐摇光的表情变得没有那么严肃，却有几分惆怅。“欢姨想必已经厌弃透我了，罢了，这样也好，反正以后也没有机会来往。”

看着她脸上难得的少女模样，陆珣亦突然有些心疼，抛开身份不谈，眼前的女子比自己的侄女还要再小上几岁。

他忍不住开口安慰，“你对她而言不一般，她是绝不会厌弃你的。”

似是触碰到了内心柔软的地方，齐摇光竟觉得鼻头有些酸酸的，她轻轻地做了一个深呼吸，笑着轻声说了句，“是吗？”

当然是的，怎么会不是。齐摇光对顾悦来说就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那是她看着一点点长大的人啊。虽然在她小时候顾悦会逗弄她、欺负她，可是却看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齐摇光不知道陆珣亦又同顾悦说了些什么，只是当天晚上，看到房间里这个熟悉的人影，她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欢姨。”齐摇光习惯性地堆上礼貌的微笑。

“学堂里有我们做的秋千，要跟我一起去玩下吗？”顾悦忽略她的寒暄，直接发问。

齐摇光愣了一下，随后答应，“好呀。”

顾悦转身对着福才说，“晚上没人，小仵作，一起去。”

福才也愣了一下，“是。”

两人随着顾悦一起到了学堂，院子里有一棵大树，上面挂着两个秋千。一看秋千上伤痕累累的样子，就知道孩子们爱玩的很。

“你们年龄小，让你们先玩。”顾悦从后面一人推了一下。这一把，似是将身份的隔阂给暂时推散了。

齐摇光先坐了上去晃悠了起来，福才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齐摇光对他招招手，他才迟疑地走过去坐下，却没有晃。

“我来推你上去。”顾悦说着便到了她身后推了一把，晃地老高了。

齐摇光在这孩童的游戏中渐渐脱去了防备和谨慎，一下子玩心大起，自己踮着脚也想晃地更高一些，顾悦在后面推了她一把，她兴奋地叫了一声，喊道，“顾悦，再高点。”

这一声，彷佛将他们拉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大理的时光。叫“欢姨”的齐摇光似乎是带上了一个面具，而最真实的齐摇光是会直呼“顾悦”这个名字。

在大理时，顾悦爱爬的那棵树上也有这么一个秋千，因为俩人争着玩闹得不可开交，齐医师看着心烦给去掉了，为此两人还冷战了几日。

玩过，闹过，福才悄悄退到一边，留下俩人坐在秋千上交谈。

“你明知道我因为小仵作的事情误会你了，为何不向我解释？”顾悦扭头问到。

齐摇光低头看自己的双脚游荡，“也不算误会，他如今这般模样，确实是被我害的。”

顾悦心里闷闷地疼，还是陆珣亦告诉他的，小仵作当年进京赶考，本想趁此机会探望一下家乡的妹妹。但在相府里却碰到了总是过来巴结的胖妇人赵家的，这人心怀不轨，不知怎么个因缘巧合竟骗得小仵作进宫做了小太监。齐摇光知道情况已为时已晚，但她依然觉得是自己害了小仵作。

“天杀的胖夫人，害了自己女儿还不算，不知道还要害多少人！”顾悦咬牙切齿地说，她现在非常后悔当初在京都的时候没有把这个女人给收拾了。

看顾悦这气愤的样子，齐摇光忍不住笑了一下，“她现在日子已经没那么好过。”

顾悦看向她，意思是你动的手？

齐摇光收起了笑容，脸上有几分讽刺的表情，“不是，她假借丈夫之名放钱的事情被人捅了出来，她丈夫因此丢了官职，她也被丢进了牢房。”

顾悦淬了一口，“真是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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