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死书

私自去找郝明，简哲和聂秧这对活宝简直就是罪大恶极。

蒙静不懂得如何惩罚孩子，只能对着两人呆坐。她本想说些大道理，但能说的都已经说过了。他们不该在没有告知家长的情况之下，去见一个不知道底细的人。而且，那个还是个有嫌疑的人。

两人坐在简哲家的客厅沙发上一边听着蒙静的训话，一边眉来眼去，一点都没有将肺腑之言听到心上。

“小秧。”蒙静突然点了聂秧的名字。

“在！”聂秧如梦初醒地举起了手。

“放弃调查那家伙吧。我们已经查过了，他在理工大学的时候曾经是个交换生，去过德国。他的父母肯定觉得他因此而获得的在国外工作的机会。你的弟弟就是在他去德国的期间被拐的。除非他中途偷渡回来，否则他的不在场证据不可撼动。不过没有除非，他在德国期间一直都留在那城市里，多重证据证明他没有离开过欧洲。”

蒙静是在劝聂秧，自己却陷入了沮丧。他们监视余笙韵，余笙韵没有异常；监视郝明，却只得到一个颓废的宅男，网络的监听内容也没有可疑的地方。加上郝明不可能参与聂京案，使得众人都感觉一切都是徒劳。

不过，蒙静并没有完全放弃。她开始翻查一切与余笙韵有关的事情，重点是关于她姥姥的死。

老人病死在家中，这并非什么罕见的大案。当时，蒙静挺着大肚子，已经被调到了文职部门。简森也没把那样的小案件告诉妻子，所以蒙静并不清楚情况细节。

蒙静在局里加班玩纸牌电脑游戏，可不是仅仅是玩游戏那么简单。她一边玩，大脑时而会从那绿色的游戏界面出逃，想到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情。

那是发生在简哲送汤的次日晚上，她玩着游戏，桌面上放着余笙韵、郝明以及余的姥姥的资料。突然，她丢下纸牌游戏，翻开余笙韵姥姥的档案，看到姥姥的死亡日期是2002年12月21日。然后，她又慌忙打开了郝明的档案，发现郝明的生日是1989年9月15日。

手指从左数到右，又从右数到左。无论她怎么数，都只算出郝明在余笙韵姥姥死的时候才是13周岁多一点。那是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的年纪。也就是说，即便郝明无论干了什么坏事，都可以被原谅。

那个少年有理由这么做吗？他是为了余笙韵而杀的人。

女人的预期寿命比男人的要长得多。如果姥姥还能活十多年，那余笙韵就必须照顾她十多年，三十几岁仍旧会被这老人所拖累。尽管姥姥死了，余笙韵家的收入就会减少，但是自由自在却千金难买。或许，姥姥等到余笙韵念完书再死最为有利，但是郝明的年龄却等不及了。因此，即使没有到最完美的时刻，姥姥也只能死去。

郝明用了某种手法，杀了姥姥，却没有被发现。等到大学毕业之后，突然发现自己要去赎罪，然后糟蹋自己，当了没有前途的守夜人。他将生命置之度外，买不买社保医保也毫不在乎。如此一来，蒙静便可以对郝明的怪异行为作出合理的解释了。

不过，这是郝明的自主报恩，还是余笙韵致使的？皆有可能。

合情合理的推断，却没有证据支持。这无异于创作。再说，当年的简森不知道有没有察觉案件的可疑之处，总之没有留下记录。若老人不是真的死于自然，那便是作案的手法太过诡诈。

蒙静再次翻看当时的出警记录和鉴证科的报告。

下半身瘫痪的老人是在晚上死于心肌梗塞。那晚是2002年12月21日，冬至的前一天。余笙韵是在第二天才发现老人死去的。据她的叙述，她的房间比较暗，早上起床一定先打开电灯。

当天的电灯并没有亮。她马上觉得不妥，连忙跑到姥姥的房间，却发现屋里很冷，而姥姥也已经死了。

南方城市里并没有统一供暖的楼房。不过，余笙韵的小姨还是给姥姥准备了一台电暖炉。老人因而无需盖很厚的被子。

谁料，老房子在夜里跳了电闸，那毯子也掉到了地上，老人几乎是孤身迎战寒冷。

余笙韵是给老人盖好了被子，确认房间温度才回房间睡觉的。不下雪的南方，夜里也没有到达冰点，年轻的余笙韵只是盖了大棉被，没有暖炉。她房间的温度并没有因跳闸而产生变化，让她一觉睡到了早上也没察觉异样。

老人的直接死因是心脏病，间接死因则是跳闸所造成的低温。当时，这一结论并没有引来很大的异议，案子就那么结了。

蒙静看到了这里，不禁喃喃地说：“没有异议？老简可不会那么轻率……”

首先，余笙韵声称自己确认好了房间的温度才去睡的。也就是说，房间的温度适合老人的习惯，并不会让她因热而把毯子踢掉。况且，一个瘫痪的病人为什么要将被子甩到地上？即使是有些热，只要稍微掀开一点即可。

其次，暖炉一直都在用，应该不会造成过载跳闸。

最后，没有人呼救。老人开始觉得冷时，应该叫唤余笙韵。但是余笙韵并没有听到动静，邻居们也并没有听到呼声。只是，老人的身体并没有机械性的损伤，内脏没有出血，也没有验出任何毒物，可以排除他杀。

现场并没有能找到第三者的足迹，所以能让老人死于非命的就只有余笙韵。

一个智力正常的人，并不会让自己这么明显地就暴露在怀疑的目光之下。在生死攸关的问题上摆空城计来忽悠警察可是非常不智的，加上鉴证科并没有找到任何他杀的证据，即便蒙静怎么怀疑都无法做出定论。

疑云阴魂不散，使得蒙静一不小心就将细节透露给了正在被训话的简哲和聂秧。

“很多年都没有新的发现吗？这案子。”简哲问蒙静道。

“旧的没完，新的又会出现，警力可不是无限的资源。况且，当年也并没有被当做可疑的案件来处理。”蒙静说。

“你说过，老爸是个非常尽责的警察。他难道就没有发现那些疑点？”

“他肯定发现了，而且也肯定没有放弃调查。不过，我看他的尽责只是为了避免空虚。一旦出现新的案子，他就会投入到新的地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蒙静说，“可是……他有个特点，会经常翻查自己经手的悬案的资料，能对没有解决的案子记得很清楚。”

“他自己的死就够悬的，不是吗？会不会……”

蒙静打断了简哲的话，说：“你认为他的死与那件悬案有关系。不，他的案头还有很多悬案。要是都要发生关系的话，那他恐怕要死很多次。”

“嗯……”简哲点了点头。

“要杀死老人也不困难吧？”聂秧突然插话道，“毯子和电闸这些都不难处理，只要让老人不叫那就可以了。”

“安眠药吗？”简哲问。

“不，什么都没有验出来。肯定不会因吃了安眠药而无法呼救的。”蒙静说。

“那么，捂住她的嘴。”聂秧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必定会有挣扎的痕迹留下，逃不过鉴证科的眼睛。”

“那么，催眠。”聂秧又说。

蒙静看她绞尽脑汁地要将余笙韵变成是杀人犯，便笑着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聂秧的鼻尖，说：“无论多么恨她，也不许这样胡来。”

“这样猜下去是没有结果的。”简哲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道，“这回我可要去现场看看。静姐，你可别妨碍我。”

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坚定，仿佛无论如何都要得到真相不可。蒙静知道自己的儿子肯定是遗传了父母的某些特质，已经放弃了阻拦。她说：“你要去，我估计也阻拦不了你。但是你要答应我，只能白天去。”

“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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