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将就

研讨会第一天活动结束后，林叶陪同导师陆教授转悠去了，师生二人多年未见，正好趁机好好聊聊天。白天在研讨会上林叶太忙，都顾不上和导师多说会儿话。

林叶的先生，她的师兄万晓做为研讨会组委会主要负责人，也很忙。研讨会期间，儿子诚诚暂时由奶奶照管。

研讨会期间，为便于工作，大家都住在D大国际交流中心。黎晨还提出要跟林叶住一间，趁机多说说话。

时差的缘故，澳洲比这边要早三四个小时。生物钟影响，一天活动也乏了，陆教授就早点休息了。

林叶回到房间时是晚上九点。打电话到家里，儿子正高兴地听奶奶讲爸爸小时候的事情。她又和万晓通了电话，万晓和大师兄赵劲还在忙活，开车载几位专家逛夜景，然后他俩还得准备明天会务的事情。

林叶洗漱后准备再过一遍第二天她要做的学术报告。

这时，“叮咚”，手机有信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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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尘：林教授，抱歉啊，黎晨可能有点醉了。我这就送她到住处。

看到程昱发来的信息，林叶颇为惊讶。什么黎晨醉了，她不喝酒的啊。林叶未及多问，程昱又发来一条信息：

百尘：大约十分钟到，林教授别担心。

林叶不知是什么状况，忍不住着急。但想到有程昱在，应该没事的。现在也只有等着。于是给程昱发信息说她在国际交流中心大堂等着。

十来分钟后，就见程昱陪着黎晨一前一后推开大门进来。

林叶连忙迎上前去，黎晨看上去还好，安安静静的，但眼圈却像是红的，脸上神情有些黯淡。程昱跟在她身后，有些不知所措地紧张。

林叶握住黎晨的手，冰凉的。

程昱忙说：“林教授，我们一起出去吃饭，还有另外一位企业界朋友。是我的错，我带了一瓶无醇红酒，但没想到不是完全无醇，有一定酒精度。”程昱一副自责懊恼的样子，本想大家同行好好聊聊，结果弄成这样。

他还真是因为昨天晚宴看黎晨喜欢无醇红酒，特意安排人买了一瓶，还是法国伯尼·努瓦勒（BonneNouvelle），据说是最早的无醇葡萄酒品牌。结果无醇酒看来有些是零度，有些还有0.5度左右的酒精含量。

林叶闻言，明白了。她对程昱说道：“程总，这也不怪你。我先带她上去休息，应该没什么事，你也不要太过担心。”

然后对黎晨说：“走吧，我们上楼去。”

黎晨很乖地点了点头，像是累了乏了，抱着林叶的胳膊，不说话。

程昱把两位女士送到电梯口，对林叶说道，

“林教授，如果有什么需要的，随时联系我。”

“好。”林叶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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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昱独自在大堂一角的一张小沙发上坐下，仍不免有些担心。

他们大家晚餐聊地挺愉快，那瓶伯尼·努瓦勒味道不错，他一时殷勤倒酒，让大家一定喝光。黎晨当喝饮料似的喝了两杯，结果就有些“醉”了。

程昱见黎晨忽然神情有些落寂，不怎么说话了，问她是否累了，黎晨却就眼圈红了，还说“程昱，程大副总，咱们是哥们，谢谢你。”然后晃了晃脑袋说：“你们继续聊，我要先回去了。”

看样子黎晨头脑还清醒着，但确实是有些“醉”意了。程昱意识到不太对，查看过才发现无醇素酒有些不是完全无酒精，只是度数很低。黎晨看来确实对酒精敏感，她平时又不喝酒。

黎晨显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状态，为免在外面失态，所以提出先回去。程昱二话不说，赶紧送黎晨回住处。一路上黎晨除了不说话，并没有其他不正常的反应。程昱只希望黎晨不会怪他一时大意。

从没见过黎晨这个样子，像个落寞孤独的小女孩。程昱责怪自己粗心，但更多是心疼，这个总是潇洒明亮的女孩，心里有着怎样的心事，甚至“醉”了也不肯宣泄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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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林叶帮黎晨取下外套挂好，并把泡好的热茶给她倒了一杯。

黎晨窝在沙发里，脸颊微红，喝了两口茶。黎晨抬眼看了看林叶，然后声音闷闷地说：“林叶，我没醉。”

“我知道，你没醉。但是心里不好受，是吧？”林叶温柔地说道，眼前的黎晨就像一个心有委屈的小女孩，令人心疼。

“嗯。”黎晨咧咧嘴，点了点头。

“你想说什么都可以，不想说我就不问。哭鼻子也行。我长你好几岁，在姐姐面前怎么样都不为过。”林叶望着黎晨说道。

林叶曾有过一次和几位同学相聚，半杯红葡萄酒“喝醉”的经历，那种没有醉但有醉意，酒精的作用下，紧绷的神经似乎放松，心里的委屈想要翻腾而出无法抑制的感觉，她是知道的。但也是因为那次，她体会到酒精会让大脑运行减速的真实效应，以后再不喝酒。

林叶了解黎晨此刻的感受，黎晨需要一次倾诉、释放的宣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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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听到林叶的一番话，黎晨终于忍不住，眼泪掉了下来，

微薄的醉意，那点酒精的作用，像是让心内平时压抑着不能表达的情绪受到刺激，纷涌而出。黎晨知道自己并没有完全醉，头脑还是清醒的。她知道，林叶是可以信任的。或许，就是终于有个机会有个借口让自己好好发泄一次，把那些平时无法说但积压了许久的话，都倾吐出来。

“林叶，你别看我是外表光鲜高学历业绩斐然的TEO，你可知我内心有个恶魔。这恶魔发作起来，我会厌恶这个世界，厌恶周围那些不公的人和事，甚至，甚至厌恶我的父亲。”

“我厌恶父亲对家庭不负责任，想起那年冬天冷冷的清晨，父亲一早从外面回家，一宿没睡的母亲冲上去和他理论。他们大吵大闹，六岁的我和四岁的弟弟被惊醒，父亲居然无动于衷，对冷风中瑟瑟发抖、对眼前的一切茫然而害怕的姐弟俩不闻不问。他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

黎晨的泪珠不断地涌出。

“当我长大些，鼓起勇气当面对父亲说请他看在儿女的面上，不要和母亲继续冷战，母亲虽然脾气不好，但对家庭是很用心的。父亲非但没有所动反而恼羞成怒大发雷霆差点打我一耳光。

这样的父亲，一个没有心，没有责任感的人，要我如何爱他呢，嗯？”

黎晨并不期待林叶的回答，自顾地说着。林叶递给她纸巾，默默地听着。

看着林叶眼中泛起的泪光，黎晨感受到林叶心中真诚的理解。这让她感动，这是她所稀罕的啊。常言家丑不外扬，黎晨从没对任何人说过这些，但她心里真地渴望一份理解的宽慰。

“而我的母亲，却对这样的一个人仍是丢不下，有好吃的给他留着，惦记给他买衣服。

我辛苦在外打拼的钱，母亲不舍得自己攒着，拿去给父亲填补窟窿，父亲拿着钱又都花到了哪儿？！

母亲很疼我和弟弟，维护着这个家的存在，付出了很多辛苦。但这样的维系何苦来着，何苦来着呢？而母亲因为生活的压力因为父亲的事情苦恼，那时脾气也常常不好，拿我撒气是常有的事。

那时候，我真地宁愿自己没有出生，希望离家远远的。

在父母面前，我没有感受到小女孩被宠爱的感觉，记忆里也有过温暖的场景，但更多的是吵闹砸东西。”

林叶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她小时候多少也有类似的感受。她懂得，所以更心疼黎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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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林叶，哪有做女儿的对父母有这样不敬的心态。人们以为我是为父母争光的好闺女，给父母在老家盖了房子，时常汇钱给他们。但我自己心里知道，那似乎是责任所驱，我自己心里知道，我曾经真希望自己从来都不认识他们......”

沉默了片刻，黎晨接着说道：

“然而，看到父亲的白头发，住院过后大不如前的身体状态，父亲老了，我心里还是忍不住难过。

林叶，我羡慕那些可以在父亲跟前撒娇，说很多贴心话的女孩。而我无法勉强自己像别的女孩那样，对父亲感情深厚。但有时我又很心痛，觉得自己做为女儿很无能，没有为父母带来什么幸福。这似乎有些矛盾。

林叶，我是不是很糟糕，很不孝？”黎晨皱着眉，摇了摇头。

“父母现在年纪大了，吵不动了，他们之前缺乏那种老来相依为伴的温情，最多相安无事。”黎晨继续说道。

“他们这辈子幸福吗？唉!”黎晨叹了口气，那是和她平时的形象很不符合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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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晨，别太苛求自己。你是个善良努力的女孩，也是个好女儿。感情无法勉强，就别勉强，顺其自然，即便是对父母。

无论父母家人还是朋友，所有关系都是因缘聚会，终有一天会结束。放下过去，活在现在。”林叶当年也曾因为父母经常吵架而烦恼过甚至怨过，她是从那份心境中走过来的，知道那不容易。家庭的气氛对孩子的心里影响很大。

那自然而言的一声“小晨”，让黎晨心里温暖极了。除了冯曦，林叶是另一个叫她“小晨”的人。

“父母之间的恩怨，是他们之间的因果所致。我们做晚辈的，也只能尽量做好我们的角色。或许，他们之间的账算清了，从此安宁了，也是一种福气。”林叶宽慰黎晨道，一边给黎晨的杯子添了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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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静静地，铁观音红茶的淡淡清香在空气中飘散着。

忽然，黎晨说道：“你知道吗？林叶。而我，心里曾因为一个有家庭的人心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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