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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华锦秀

第四十七章 蛇

这天下人来说:“二老爷回来了!正在跟大老爷说话。”

素音急忙梳头穿衣打扮,心里盘算着见面说什么,一直等着外面来叫,过了晌午也不见人来。

晚饭时分才听嫂嫂说老二已在城里买房了,今日是来跟家里拿地契去抵押......

“今日一见,老二和那陆公子果然关系匪浅!啧啧,人家还为我们仲平垫资买房……只可惜二人今日走得匆忙也没有用饭,啧啧!果然就像人家说的那般:省城会勾人的魂,只要进了城他们就不肯回来喽!……”

嫂嫂又再恭喜素音:

“素音你好福气啊!眼见着要跟老二一起进城去当城里人了!”

“他连你的面都没有见。”素音耳边忽然有一个声音说!

小南门36号院内,子晳和红英只听有人“邦邦邦”大力敲门,还伴随着“子皙!快开门!快开门!”的喊叫声,相视一笑,都知道那是谁。

“红英接回来了没有?”陆友文一面问来开门的子皙,一面疾步迈进院来,一眼就看见红英俏生生地立在堂屋前,笑盈盈地看着他。

陆友文激动地“嗷嗷”叫着,伸开双臂就上前抱住红英。这一次,红英没有躲闪和责怪,当他听子皙说这个人为了解救自己不惜与家里决裂,翻越墙头时还崴了脚,这一片赤诚让她感动。

红英扶正趴在自己肩头的陆友文,冲着她盈盈一拜道:“苏红英多谢陆公子搭救!”

陆友文急忙回礼,口里念着:

“不敢当!不敢当!这次多亏了子皙老弟......”

陆友文指着子晳说,却见站在红英身后的他冲着自己比划“噤声”,到嘴边的话收住了。

红英转过身冲子晳深深福了一福,说:

“子皙为了我赎身的事前后张罗,费心筹谋,自然也是红英的恩人呐!”

子晳只说“理当如此”,让二人坐下说话。

陆友文跳起来嚷:“咱们坐着干什么?!今天是红英脱身的大喜日子,我也好不容易溜出来,当然是要好好庆祝一番了!走!先去翠湖“二我轩”拍照纪念,然后东岳楼吃饭,龙公馆听戏,晚上去安宁方如轩新建的温泉别墅住!”

不由分说,一只手拉着子皙,一只手攥住马海红,三个人拖拖拉拉大笑着出门去。

......

多年以后,每当陆友文回忆起那恣意快活、乐极生悲的一天,还有那小院蕉窗下的三个年青人,心中就不由得感叹世事无常。他不能忘却红英被陆家人百般羞辱的画面,眼睁睁看着子皙带走了她,陆友文第一次感受到了触及灵魂的痛苦,他为自己的无能而羞愧,只有一条路!从军!只有这样才能够摆脱家里的控制,只有手里有枪才能够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我晓得师父那人贪心,陆公子为我赎身,必定花费巨大,这样的恩情,红英无以为报,有的,就只有我这个人罢了。”

他忘不了那天晚上红英说这番话的神情,她的脸庞因紧张而泛红,眼睛里有亮闪闪的东西,脖颈处有一根血管在突突地跳动,他盯着那跳动的皮肤,情欲焚身,他不能告诉红英是子皙用祖产为她赎的身,他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

在温泉的那一夜,苏红英把自己“给”了陆友文。

也是在那一夜,陆家人闯进了温泉别墅……

许多年以后,温泉都有不可考传说:年轻女子被人从温泉里拖出来,衣不蔽体,那个晚上有人开枪,有人要杀人,还有人放火烧公馆......

仲平一去月余不见踪影,江伯方去城里探望,他总是说忙,走不开。

时至年底,有人从城里回来,说仲平变卖了祖产帮女戏子“赎身”

江伯方不信,“弟妹你别听他们胡说八道!仲平明明在小南门置业,那宅子我去过不止一回!诺!我还有钥匙哪!”

隔了几日,又有人说他和女戏子私奔了!

江伯方沉不住气,带上素音进城来找兄弟,来到小南门仲平的宅子门口,只见大门紧锁,江伯方掏出钥匙开了大门,让素音先进去休息等候,自己去富滇银行门口“堵”兄弟。

素音在门外细细打量“小南门36号”的门牌,自己在心里无数次想象过的这个宅子,如今就真真切切地在眼前。她推开朱红色的合门迈步进去,眼前是一个小小的院落,灰尘落叶满地,花坛里的芭蕉叶干枯了。

四合天井的一院房,一楼左右两厢的门上都挂着锁,只有正前方堂屋侧面耳房没有上锁,素音一想到那就是“他”的房间,禁不住脸红心跳,又紧张又好奇,小心地推门进去,只见房內陈设简单,床上被褥铺盖许久未曾有人用过,窗下那一张书桌也布满灰尘,书本在旁边架子上码放整齐,有一本书似乎被匆忙插回去没有放好,素音抽出来翻看,里面夹着一个照相馆装照片的小信封,素音把书放了回去,心里却一直想着那信封里的照片,又怕此刻“他”要是突然回来了,看到自己在窥他隐私岂不丢人?踌躇一阵,压制不住心中欲念,还是抽出来看了,那是一寸大小两男一女三个人的合影,再细瞧时,她被惊得目瞪口呆:那女的莫不是马海红?!

素音的心“怦怦”直跳,连连后退,只觉得这屋子一刻也呆不了了!

天将黑江伯方才回来,面如死灰,看见素音蹲在大门口,远远一见他就哭起来:

“大哥,咱们回去吧!”

江伯方和素音从省城回来,两个人都像丢了魂。

“老二居然骗自己!”他痛心不已!到富滇银行一问才知道仲平已经辞职月余,他并没有把江家南院抵押给银行,也压根没有买小南门的房子,那只是他租住的,房子的房东破产,将房子抵押至富滇银行,上次他拿回家的合同文书看来都是假的!

江仲平下落不明!

......

素音躺在旷大的拔步床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蛇自床底爬了上来,对着满面泪痕的她“倏倏”吐着血红的信子。

贡布的声音自高远处传来,仿佛神喻:

“蛇修行500年为蟒,蟒再修行500年为蚺,蚺修行1500年成蛟,蛟化龙尚需修行千年,渡劫方能成龙。古往今来,世间修行之灵兽渡劫之时,天空雷电大作,遭九九八十一道惊雷劈而不死,方能渡劫……”

“蛇,如果我许你在无边灵海修行,完成你成蛟成龙的理想,你可愿意?”

蛇刚想问“啥是灵海?”贡布已经伸出手指在它两眼之间一点,它瞬时只觉洞明彻悟,颅顶天门顿开,眼前正是那烟波浩渺、一望无际的灵海。

耳畔传来混沌不明的声音,似巨兽吞咽呼吸,似鬼怪吼叫哭泣,似岩浆翻腾起伏。落日余辉下,一层厚厚的粉状物体弥漫在灵海表面,不断变化着粉红、金黄、碧绿各种绚丽妖异的颜色。

“这些粉末,是早在数十亿年水里植物的‘花朵’,这种植物从海里一步一步登上陆地,到最后覆盖了整个地球。加入那时你在4亿年前的地上行走,将会看到这种植物散发出的粉末在空气中四处弥漫,这是它们特别的繁殖方式......一亿年之后,陆地将被生命力更强大的植物所覆盖,可它们也不能永远主宰大地!不止植物,一切生灵都逃不脱兴亡衰败的铁律!数亿年至今的所有生物的亡灵汇成了眼前这苍茫灵海!”

“那是阴沉木!”蛇惊呼!

一棵巨大的树,庞大的根系向下直插入人间,向上穿透灵海,朝着无尽的穹宇生长,遥不见顶。

“你眼前的正是阴沉木,只可惜2亿5000万年前的一次大灭绝,这种古老的植物已经死去,只在地球上留下了它们的遗骸。阴沉木至阴至纯,其灵被萨满选中用来吸引召唤着所有的亡灵,把数十亿年来的亡灵都聚集在它的根系周围,纠结成这茫茫灵海。”

蛇呆呆地看着眼前绮丽变幻的风景,贡布挥一挥衣袖,那些美丽而脆弱的粉末翻滚着向四周散开,灵海中突然出现了一条身长7尺,体形庞大过大象的鱼,摆动巨大的鱼鳍和尾巴自他们头顶游过,蛇被这庞然大物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远古海洋中的甲胄鱼。”贡布说

蛇激动得无法自已,“这等庞然大物!哪怕是人类的智慧也无法与之抗衡,大概只有宇宙的真神可以驾驭主宰这些伟大的生灵!”

“蛇,这是你的祖先沧龙,或许它就是你想修炼成的样子,它们曾经称霸6500年前的中生代海洋,在沧龙主宰海洋的500万年时间里,所有的海洋生物都被它们赶尽杀绝。”

一条身长50余尺的动物自灵海深处缓缓游来,观其体型似海中鲨鱼,但遍体生鳞,生有四足,巨大的头颅,强壮的下颚,张开大嘴,露出满口尖牙,猛地一口将刚才的甲胄鱼拦腰咬住,拖曳着它往深海游去!

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看得蛇颤抖起来,有如此威猛强大,主宰世界的先祖怎不让他骄傲自豪!

“这些亡灵早已死去,但出于本能仍然不能停止攻击掠食。”贡布冷冷地说,“被攻击的亡灵将丧失完整性,化为灵识碎片等待转生,或是草木,或是鱼虫,总之不复有前世的记忆。可惜,你这庞大威猛的海洋先祖和后来称霸陆地的祖先都灭绝了。不过,萨满失去这些巨大的动物并非毫无意义,它们的灭绝,是萨满为人类的登场在清场。”

贡布低头久久注视着怀中的红莲,她浑身湿透,身体冰冷,已无生气。一对黑色的巨翼忽然自贡布背上破体而出,慢慢将他和她包裹起来。

蛇愣住了,眼睛里的光渐渐熄灭。

“终究还是为了人类!虽然人类作为一个新物种在亘古面前不过是一刹那,但这世界就仿佛是上天单单为他们准备的!一切都围绕人类的生存需要而存在!所有的生物不过是人类的食物和玩物!人类可以轻易地决定一个种族的存亡!”

“卑微渺小的我,居然还妄想修炼成蛟成龙!即便成龙又能如何?!看看我称霸海洋百万年的祖先!看看那些命运多舛的其它生灵!都难逃被神抛弃,被灭绝的悲壮命运!我们的存亡兴衰在所谓的萨满和自私的人类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说吧!这一次,要我为人类牺牲什么?”

贡布抬起头来一字一句地说:

“我要你自愿献祭萨满,放弃转生之魂,让我为红儿造命!”

“凭什么!”蛇立起头颅,张开血盆大口冲贡布愤怒嘶吼。

贡布神情突变,双目喷火,巨大的翅膀向外张开,遮天蔽日,蛇只觉一只巨掌掐住自己的咽喉,狂怒地翻滚却无法摆脱!

蛇被激怒了,“来啊!我倒要看看!一个无影无形的鬼魂,是如何做到杀生害命的!”虽然明知自己伤不到贡布,仍然不顾一切地扭身席卷而上去撕咬压制住自己的那只“手”。

可是!贡布非但能禁锢住蛇的身体让其无法挣脱,还释放灵识绞杀其意志!蛇只觉身体被抛入火炉遭受火炙,皮爆肉焦,血肉模糊;忽而又堕入冰窟,刚刚已经鲜血淋漓的身体迅速被冻住,贡布一手捏住蛇的七寸,将它高高举过头顶,一手抓住它被冻住的皮从头至尾“嘶啦!”扒了下来,化掌为刀,把蛇拦腰砍断!

素音慢慢睁开了眼,又是一个无边孤寂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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