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在大清朝

郑川把老田背回山洞之后就不管了，自己找了个角落倒头就睡。连日来的奔波劳累，已让他身心负荷到了极限，此刻精神一松，顿时就顶不住了。醒来的时候，郑勇已经帮老田把骨折的小腿复了位上了夹板，并且在李家大哥的帮助下清理了伤口涂了伤药。

郑勇略显沮丧的讲起这几个月的经历：他们这批援军的主力是从各州府抽调的部队组成的战兵营，有五百多人，由一位参将领着负责作战，而郑勇的守备营出动了一百多人马负责后勤。基于绿营兵一贯的拖拉作风，原来的剿匪部队与援军就作战方案来回扯皮，两支部队分属不同的系统，先前的部队是阜和协的，隶属于成都将军，援军是四川提督属下，最高指挥官是四川总督…于是关于战与和以及主与次的问题就扯了个把月。终于把方案定下来，试着攻了两次，以绿营兵那怕死的德性，死伤了十几个人就罢工了…于是又谈招安，这下把西林寺拉进来一起扯皮，从双边谈判变成了三国演义，然后就打打谈谈、谈谈打打，三方都搞疲了，一起开始磨洋工…直到五天前，四川提督向荣亲自领着提标右营赶到两路口，当天就借着召开军事会议把郑勇拿下，当晚就猛攻并占领了西林寺。具体战况郑勇并不清楚，只知道西林寺出了叛徒，而且这个叛徒现在就顶了他天全守备的职务。

“你还记得当日在西林寺门口的决斗，第二个上场的那个和尚？”郑勇说道，“那和尚现在名叫李艺，就是他当了叛徒，暗中给向荣通报了我的情况，战后又到营地里当面指认了我。就是他顶了我的缺。”

郑川悻悻然道：“幸好昨天没碰到他，不然就惨了。我还想继续扮成书生出去招摇，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这个人不除，难消我心头之恨！而且他们几个叛徒可能都认识你，你也不好再抛头露面。”郑勇恨恨道。

郑川点点头表示赞同：“能杀掉当然好，可是他们待在营地里不出来，怎么杀？”

老田忽然插话：“前线的战兵还没有撤回来，按惯例明天要给前线补充粮草，而且向荣亲自坐镇西林寺指挥追剿残匪，李艺很可能亲自押送粮草。”

郑川大喜，连忙找来李家大哥，问有没有小路绕过两路口的兵营，李大哥说有，只是有点难走。

“有路就好，我们连夜出发，找个地方打他个伏击！”郑川咬牙切齿道。

郑勇一脸懵逼：“打伏击？就我们两个？你是去送菜上门的吧，守备营再怎么怂，人多了一样堆死你！”

“只要不超过一百步，我有把握射死他。”郑川洋洋得意。

郑勇扬起眉毛难以置信：“我都只敢保证三十步…”转念一想，三娃似乎从来没有瞎吹过，就强行闭上了嘴。

蜿蜒盘旋在崇山峻岭中的茶马古道，在月光下显得分外沧桑。

古道边，一处十余丈高的绝壁之上冒出三个蒙面人来。其中一人穿着十分古怪，上衣是有兜帽的夹克，裤子是牛仔裤，整套是郑川用防水篷布为自己设计的作战服，手上还戴着篷布制作的手套，脚上套着篷布制作的靴子，算是寻宝计划失败之后的废物再利用。

这是他们勘察的第三处阵地，终于达到了郑川的要求：高度合适，有方便的退路，古道上的人根本上不来。

天亮不久，郑勇就推醒了打瞌睡的儿子，指了指运处冒出来的运粮队伍，郑川揉着眼睛抱怨道：“这么勤快，也不让人睡个好觉。”便将上好弦的复合弓拿出来作最后的调试。

郑勇观察了一会儿，说道：“运气不错，骑马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李艺，另外几个叛徒也在，都穿着新官服，看来都当官了。”

李艺得意洋洋的骑在马上左顾右盼，忽然一箭从天而降，穿透顶戴扎进脑门，当场从马上栽了下来。随从官兵还不知道发生了啥，纷纷上前去扶长官，一名穿着新官服的把总也突然倒地，脑门上插着一支箭，这时才有人大叫“有埋伏！”，人们顿时乱作一团。

穿着新号衣的都是悍匪出身，倒是比普通官兵更镇定一些，纷纷拨出腰刀吼着“不要乱”，试图稳住阵脚，但是当又一名悍匪倒下时，他们自己也慌了，纷纷找地方躲藏，普通士兵更是乱成一团，开始崩溃。

可惜这段路并没有合适的藏身之所，一名躲在驮马后面的悍匪被射倒之后，仅余的两名悍匪随大流开始逃跑，只是人哪有箭快？在跑出郑川的射程之前也相继中箭倒地，剩下的官兵开始夺路狂奔，只余十来个人爬在路边不动。见其余兵丁都已逃走，那十来个人陆续站起来向山上挥手，却是郑勇的亲兵们。

郑川取出绳索套在树上，用标准的滑降动作滑下山道，郑勇也下来了，顺手拾起一把腰刀，挨个给那些叛徒补刀，亲兵们也过来帮忙。先前头部中箭的两个叛徒早已气绝身亡，后中箭的都在喘气呻吟，最后中箭的那个家伙只是大腿受伤，爬起来还想跑，被李二麻子快步追上一刀了账。补刀完了还不放过尸体，挨个搜了一遍，居然搜出来五百多两银票，看来当叛徒很有前途，又升官又发财。

郑勇问亲兵们：“你们几个要咋子？跟到我亡命天涯？”李二答道：“我们都是烂命一条，这些年跟着把总吃香的喝辣的，早就把命卖给把总了。我们都不是怕死的人，都愿意跟把总同生共死！”

其他亲兵都是默默地点头，郑勇走过去挨个在肩上拍了拍，便招呼大伙儿跟上，一起攀上悬崖，收拾好东西，一群人说说笑笑往回走。

郑勇从儿子手里拿过改造弓试了试，不禁连连称奇，经过改造不仅省力，还射得更准了，郑川说你要是习惯了使用瞄准具和撒放器，百步穿杨都不成问题。

李二问郑勇：“把总，老田咋样了？”郑勇道：“小腿打断了，其他没啥。你们几个也不好过吧？”李二道：“弟兄们惶恐得很，都说早晚要跟我们算账，正商量着怎么把你们两个救出来一起逃呢。昨天遇到了三娃子，我们就知道没我们什么事了，果然晚上你们就逃出去了！我还问他要不要帮忙，我们别的本事没有，趁乱放个火还是可以的，他说用不着，让我们安心等着，有用得着的时候自会来找我。”

“他不要你们帮忙是对的，你们在营地里乱来，一旦被发现，一个都跑不掉！他肯定有办法，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郑勇说道，转头叮嘱亲兵们，“以后有事你们都要听他的，这小子脑瓜子灵光，我现在很多事都听他的！”

亲兵们纷纷应承“好的”“听三少爷的”。李二抖机灵：“这次围剿西林寺也是古怪，莫名其妙就丢了军需物资，明明可以招安却老是功败垂成，小小土匪也安上谋逆的名头…这年头土匪多得很，比西林寺更狠更强的也不少…”郑勇叹口气道：“还不是有人存心算计，我家的布料生意招人眼红了。上次王家出事牵连到我就很是莫名其妙，我多年前帮忙跑腿送货都能翻出来，鼓捣给我牵扯到钦案里面去，不是林大人出手相救，我怕是当时就凉了。”

郑勇停下来，恳切地说道：“兄弟们，这次的事我肯定是翻不了身了，你们千万要想清楚，跟着我就真的是要亡命天涯了，有家有室的人最好是现在就回营去。现在走还来得及，我也绝对不会怪你们，你们对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并不欠我的，现在该是要好好考虑自己的家人和前程了。”

亲兵们面面相觑，沉默半晌之后纷纷表态：“我孤家寡人一个，没啥好考虑的。”

“我要想回去，先前就跟着跑了。”

“我那个死婆娘恨不得我死在外面，才不想回去遭罪嘞。”

“我家里就没把我当人看，也就是把总当兄弟。”

“就是就是，我也是这样想的…”

见没人愿意离开，郑勇点点头继续赶路。

回到藏身的小村子时，天色已晚，郑勇把搜括来的现钱都给了李大妈，便领着众人连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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