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元无度

‘瞬间’即是屠杀降临时无辜百姓生死之间的长度。

‘漫长’亦是无力阻止者需要承担这份痛苦的重量。

烈云愤怒的站在煜栾面前，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尽量使用着平和的语气。

“为什么？他们只不过是些无辜的百姓。”

这问句看似是问向煜栾，但实际却已经穿过群山，飞向远在天边高高在上的权势。

煜栾收起奸笑，回问烈云：“烈将军是否能够保证这些百姓里没有人已被尸毒浸染，是否也能够保证这些百姓里没有乱民贼子，是否还能够保证这些百姓里没有异族歹人？”

煜栾严厉的问着，然后紧盯着烈云，等待着他的回答。

然而烈云却无法回答他的问题，这问题的答案太过理性，他不想也不能回答这个让他质疑自己内心的问题，他只能选择沉默。

煜栾的奸笑声再次回荡在耳边。

“依咱家看啊，烈将军不但不用感到自责，反倒应该感到自豪，将军依照圣旨办事，那是对陛下的忠心，等咱家回到盛金一定将这份忠心一五一十的禀报给陛下，到时候一定少不了将军的赏赐，嘻嘻嘻嘻……”

烈云紧握双拳，瞪向煜栾。

“如果忠心即可得到赏赐，想必大内侍的赏赐连起来应当有白山山脉那么长了。”

“在下无法替百姓受苦，也不能替陛下收复冻土，岂敢求赏，应当受罚。”

“还望大内侍不要包庇在下，在陛下面前好生对我恶言几句，也让在下痛定思痛，迷途知返。”

烈云说完，走到关墙边上，又看了眼下面血流成河的惨状，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有一小部分难民逃过一劫，正向远方逃走。

烈云吩咐袁准：“将这些百姓好生安葬吧。”

袁准点点头，走下了关墙。

煜栾再次来到烈云身边，也看了眼关墙下面，接着凑到烈云耳边。

“咱家啊早就看出烈将军有悔改之心，几日前已经替将军发出一道将令，想必很快就会送到正在攻打寒城的邢将军手中了吧。”

说完嘻嘻大笑起来，然后拍了拍沉默不语的烈云，也走下了关墙。

而烈云始终注视着关墙下那些自己无法挽救的生命，心中渐渐产生了怀疑。

怀疑自己，也怀疑这个混沌不堪的天下。

另一边，刚刚经历了关墙下残忍的一幕，幸存的难民们都还有些惊魂未定，慌慌张张的在林中奔逃，不知灾难何时才能结束。

然而，灾难还远不止于此，在这些难民的不远处突然又出现了几只被惨叫吸引而来的尸鬼。

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难民们更加的慌乱，哀嚎着四散逃窜，尸鬼也追逐着声音开始猎食，眼看一个妇女就要被尸鬼追上，残忍的屠杀仿佛又将再次上演。

情急之下，稻儿姐将一道灵符悬空，‘土’字高亮，然后原本干枯的地面上突然生出数根藤蔓，藤蔓相互纠缠着形成一道围栏，将尸鬼隔在了妇女的面前。

妇女脚下一软，坐在了地上，回头一看，别处的几只尸鬼也被不同的几道神法阻碍，其他百姓也都纷纷获救。

“你……你们……是天师……？”获救的妇女认出了几人的身份，对着李稷问道。

李稷沉默不语，李麦和李黍两人搀扶着受伤的李菽站在一旁，稻儿姐将手中的灵符放下，也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为什么？刚才你们为什么不出手相助？如果你们刚才站出来的话，张大爷他们就不会死了，他把你们当亲人一样，你们却对他见死不救！”

其他几个难民也涌了上来，情绪从惊讶转为了指责，早已忘记刚刚被救下的事情，眼里只有对关前屠杀见死不救的愤怒，而矛头也全都指向了李稷五人。

李稷无言以对，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安抚这些难民的情绪。

稻儿姐向前走了几步，本打算将事情的原委跟难民们解释清楚，却被一把推开，难民们已经被刚刚关前的一幕吓坏，无法再去相信任何人。

“你们不要在跟着我们了，也许就是因为你们几个，我们才会遭遇这样的不幸，你们这些扫把星，死在关墙下的应该是你们。”说完，那些难民便愤恨离去，与五人分道扬镳了。

李稷痛苦的看着难民们渐渐走远，表情里更多的是无奈，但眼下同伴受伤，他们也不能在此停留。

“李菽伤的不轻，咱们也先找个地方落脚吧。”

说完，五人便向着和难民们完全不同的方向离开了。

……

关外某处。

树林之间黑影一闪而过，只留下摇晃的树枝以及被抖落的几片树叶。

几颗坚果散放在地上，周围铺满了落叶，一阵香味向远方飘去，将黑影吸引到了面前。

黑影将两只小手放在身前，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不停的摆动，漆黑溜圆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几颗坚果。

黑影已经暴露了身份，它是一只可爱的松鼠。

松鼠小心翼翼的靠近坚果，用小手抱住一颗放到嘴边。

嘴巴快速的上下抖动，坚果也在手中旋转起来。

不一会，果壳已经脱落，里面的果仁看起来美味极了。

它将果仁塞进嘴里，嘴巴就鼓起了一边。

接着抱起另外一颗，用同样的方式将果仁嗑出，然后塞到嘴里的另一边，两个腮帮便都被果仁撑满，看起来十分有趣。

松鼠扔不罢休，接着又抱起一颗。

嘴上陶醉的嗑着果壳，可是眼睛却始终注视着前方。

原本漆黑的双眼，其中一颗已经如玉石般碧绿。

而在这眼中映出的是正向它走来的一个身影。

松鼠将嗑到一半的坚果直接塞到嘴中，又捡起一颗还没嗑的也塞了进去。

然后便恋恋不舍的转身朝着树上跑去，一溜烟已经不见了踪影。

刚刚看到的身影此刻也走到了附近，一脚踩在几片果壳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那身影抬头向树上看去，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渐渐翻开，露出另一双警惕的眼神。

那眼神在树上扫视了一遍，只能看到几片被震落的叶子正向下飞来。

叶子划过他的面前，落在地上，也引出了他手上拖着的一具尸体。

他又看了看了四周，然后拖着尸体继续向前走了。

而在树上的小小的身影则立在枝头，碧绿色的眼睛凝视着前方，将嘴里的坚果稍微调整了位置，便顺着树枝一路跟随着向前去了。

松鼠紧随其后，穿过树林，越过小溪，终于来到一处营地。

营地里布满白骨和血肉以及鲜红的双眸。

而在营地最中心的地方，坐着一个女人。

女人血红的双眼向上一番，露出另一双妩媚的眼神。

拖着尸体回来的人跪在她的面前，将尸体献给了她。

女人看了看尸体又看了看回来的人，然后眼神越过他的肩膀，直达远处那一点绿色之上。

……

冻土州某处。

人景睁开眼，对面是等待答案的月满榕。

人景赶紧将绿色的眼睛闭上，两指一抹，再次睁开，恢复了原貌。

“月统领，已经发现他们的营地了。”

“很好，辛苦了，营地在什么位置？”

“在临海城的东北方。”

“他们有多少人？”

“数量很多，除了夜眼族之外……还看到了许多尸鬼。”人景忧心忡忡描述着自己刚刚的所见。。

“看来他们已经不只是偷袭了，很可能会威胁到临海城滴安危……”

月满榕说完，犹豫了片刻对着身旁的几人吩咐：“咱们现在就去临海城。”

……

永宁关附近一个废弃村庄，关墙下死里逃生的难民与李稷等人分开后，就来到了这里。

之前被稻儿姐救了一命的妇女眼神呆滞的看向前方。

不一会，一只苍蝇落在他的脸上。

妇女无动于衷，接着苍蝇慢慢向下爬去，爬过他的嘴唇，爬到她的下巴，爬上他的脖子，然而再想往下爬的时候，却发现与脖子相连的竟是染血的土地。

苍蝇振翅飞开，妇女的身体躺在旁边的血泊之中，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几具同样被斩首的尸体。

这些尸体对面，刚刚死里逃生的那些难民整齐的跪成一排。

而在他们的正前方，一股令人胆寒的邪恶气息凌驾一切，强烈的压迫感中缓缓走出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正是天不欢。

天不欢手一抬，一个跪着的难民被两个夜眼族的人拉到一具极其恐怖的尸鬼身前。

那尸鬼没有头颅，只用单手提着一把巨大的斧头，更令人意外的是，尸鬼并没有攻击他，而是平静的站在那里，时不时还会颤动着腐烂的身躯。

“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天不欢对着难民说道。

“求求求求……求求求你别杀我……”那难民吓得浑身颤抖，跪地求饶。

天不欢一挥手，拿着巨斧的无头尸鬼一斧落下，难民便身首异处，鲜血迸溅，场面十分残忍，吓得其他难民再次哭嚎了起来。

天不欢再一抬手，另一个难民又被拉了出来，跪在刚刚被斩首的人身边，那人的身体还在抽搐，鲜血从脖子的地方仍不断的向外涌出。

“我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天不欢依然用相同的语气说道。

那难民早就吓蒙了，拼命的点着头。

“有没有见过几个从寒城逃出来天师？”

难民一听，赶紧摇头。

天不欢面无表情，又一挥手，无头尸鬼手中的巨斧便又举了起来，一斩而下，人头落地，哭嚎再起。

虽然在表情上看不出，但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天不欢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走到跪着的人群前：“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

跪着的难民全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天不欢轻声问出：“谁见过几个从寒城逃出来天师？？”

问题抛出，但却无人回答。

天不欢转过身去，再一挥手，举着巨斧的无头尸鬼便拖着腐烂扭曲的身体向那群难民走去。

就在这时难民中突然有人大喊起来：“我……我见过……我见过……”

天不欢一抬手，无头尸鬼便停了下来，天不欢也转过头来：“我在听。”

说话的难民跪着向前爬了几步：“大……大人……我们之前遇到了几个人，他们一开始隐藏了身份，后来才知道是天师，或许就是大人要找的人，但是他们之前已经和我们分开了……这不关我们的事啊……冤有头债有主……大人你放了我们吧……”

天不欢听完，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你说的对，冤有头债有主。”

难民一听似乎感觉到了希望，不停的磕着头试图表达着感恩。

天不欢却话锋一转：“可与我有冤仇的便是这世上存在的一切。”

说完最后一挥手，提着巨斧的无头尸鬼便冲进人群，胡乱的砍杀起来。

天不欢享受其中，悲鸣在他耳中仿佛是悦耳的音律。

而被鲜血浸染的大地，也如同一副艳丽的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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