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元无度

挫败的气氛弥漫在整个无畏军先锋营中，将士们士气低落，垂头丧气的向着临海城的方向退去。

邢万里亲自殿后，他停下马，回头远远望着那些被遗弃的攻城器械燃烧所产生的滚滚浓烟。

他仿佛看到了火焰中望城云台上的每一根支架都在断裂崩塌。

牛冲车上的公牛锤也在火焰中倾倒覆灭。

飞檐索更是早已化作了灰烬尘埃，飘散在空中，最终落在那扇本应被他攻破的城门之前。

失败。

这是邢万里对自己的评价。

失望。

这是他对下达那道撤兵军令并且导致他痛失寒城的人的评判。

……

“……领……统领……邢统领……邢统领！”

邢万里侧脸看去，是常追正在唤他，将马头调转这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在此矗立许久，与无畏军的距离也已经相隔甚远，常追过来便是希望能将他唤回军中。

邢万里点点头，轻轻一夹马肚，马便缓缓向前而行，常追也跟了上来：“邢统领，沈江顺他……牺牲了。”

“恩。”邢万里十分冷漠。

“郑连也还在昏迷之中。”

“恩。”邢万里依旧漠不关心。

“邢统领……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但如果我们现在撤了，这关外不就又像以前一样了吗……”

邢万里再次将马停住，看着渐行渐远的无畏军，眼神里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怀疑，他彷徨，他对常追说道……

“对，一切都将重回绝望。”

……

寒城。

王虎登上南城城墙，那里还有刚刚登城战时留下的战争遗骸。

尸体，弓箭，硝烟，一切都那么的真实，这也导致了他一开始还有些不敢相信，只是试探着向外看了看。

直到他看见真武军已经退去再也见不到踪影，以及那些攻城器械燃烧的浓烟滚滚升天，王虎才张开双臂，对着身旁的黄元宝咆哮。

“……看……你看吧……老子他妈的就是天选之人！！连老天爷都帮我，哈哈哈哈哈！！！”

黄元宝也不敢相信，看着墙外被浓烟遮盖的天空。

本以为自己就快要自由了，本以为这段痛苦的人生就要结束了，本以为就算自己也被烧死，那至少还可以去见见爹娘。

可这一切就这样变成了一场梦，耳边回荡着疯狂的笑声，他捂着耳朵不想再听，闭起眼睛拼命晃着头，希望能把这噩梦唤醒。

可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前依然是那柱漆黑的浓烟……

不过，就在他已经绝望的时候，在烟雾之后，似乎出现了一线转机。

在那里浩浩荡荡的竟然有人正向着寒城而来，真武军居然又回来了……

不对，那好像不是真武军，黄元宝又仔细看去，但他看不出是哪里来的人，可无论是谁，那一定就是希望！

王虎似乎也看到了这些突如其来的兵马，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向后蹭了两步，然后又爬起来向城中跑去：“快来人啊，给我把城门堵上！！”

……

风云变幻，时间推移，在那柱滚滚向上的黑烟侧面，新来的那批人马已经安下营寨。

一个人骑着马缓缓向寒城的方向而去。

那人黑黑瘦瘦，长相有些痞气，祖上三代皆以贩味儿菜为生，三十好几，家里一妻一子都在逃难时走散，乱世之中苟延残喘，无奈之下投奔同乡，才勉强混上一口冷饭。

那人看着寒城苦笑。

“俺啊，一定是被这上天讨厌的人，不然你为何留下此城给俺……却又……”

那人正在自言自语，身后不知何时又走来一人，也同样坐在马上，并且将马停到他的身边：“三弟，情况如何啊？”

那人将没说完的话藏了起来，整理好自己的思绪，转过头，果不其然此人正是汪天正。

而来到汪天正身旁的人自然是二牛子。

汪天正看着二牛子：“二哥，这城真武军本可攻下，可是不知为何却撤了回去，俺已经派人去打探那边的情况了，如果那边真的撤了，俺们今夜便可攻下寒城。”

二牛子一听高兴的笑了起来：“若是那样可真是太好了，大哥刚得了伏龙，这又要得到寒城，关外六城已得一半，大业可成啊，哈哈哈哈。”

汪天正也跟着笑，可要表达的却和二牛子不是一种心情：“是啊，是大哥的，这关外一定都会是大哥的。”

两人说完，笑容还没收起，就有人跑来报信，那人气喘吁吁的跑到汪天正身边：“……汪……汪兄弟啊……你快来吧，从寒城那边跑来个人……说要见你！”

汪天正和二牛子一对视，随着那人往营寨而去。

回到营帐，汪天正便看到了那人，那人披着一件兜帽斗篷，将脸遮在帽中，看起来身材不高，还有些肥胖。

这人说要与带头的单独会面，二牛子便离开了营帐

汪天正坐在营帐正中，那人站着对面，虽未开口，但能感觉到那人有些紧张与不安。

“……你……你是谁？”先说话的居然是寒城来的人。

“哈……？”汪天正有些意料之外，没想到他想问的问题却被对方先问了，只好回答：“俺叫汪天正，北王陈人上是俺大哥，这位小兄弟可否也报上姓名啊。”

那人同样有些意外，还没见到面目便在话语中分辨出了自己的年龄，此人一定心思缜密。

“……我……我听说过陈人上，但没听说过汪什么正……你怎么证明是那边的人……”

汪天正一听，心想这小子年纪不大心眼到挺多，便唤来帐外的兄弟：“去把鬼将军请来。”

不一会，鬼将军来到帐中，兜帽一掀，尖角一露，吓得那人浑身颤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汪天正便来到他身边：“你不知道俺是谁没关系，鬼将军你总应该知道吧。”

那人坐在地上，害怕的点头：“……知……知道……”

“哈，那就好，你现在不必害怕，鬼将军暂时不会伤害你，但一会会不会伤害你，就要看你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汪天正说完又对鬼将军点了点头，鬼将军便走出了营帐，那人看他走了，才小心翼翼的爬了起来。

“……你……你们……你们准备怎么攻城？”那人终于说出来意，但还暂时没有袒露身份。

汪天正也没有回答，沉默了一阵才又开口：“你还没告诉俺你是谁呢。”

那人的表情虽然藏在兜帽下面，但仍然能感受到他的犹豫与担忧，挣扎了半天才将兜帽掀开。

一看里面确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子，胖小子看着汪天正开始自我介绍起来：“我叫……我叫黄元宝，是寒城太守黄之才的儿子……我爹娘都被王虎害死，我想替他们报仇！”

“报仇？哈哈哈，好，黄之才俺听说过，但俺也没听说过你，你怎么证明你是黄之才的儿子呢？”

“我……我证明不了……”

汪天正本想调侃一番，却没想到胖小子如此认真，正不知道如何往下发问，还好黄元宝又再次开口：“但……但我能帮你攻下寒城。”

这话引起了汪天正的注意：“哦？你怎么知道俺们自己攻不下来呢？”

“我……我刚才问你怎么攻城，你没有回答，但我猜你一定是准备孤注一掷奔着西城已经被攻破的城门去，对不对？”

汪天正听完，表情变的严肃了起来：“你继续说。”

“我们寒城有很多的金矿，为了照明城里存有大量的火油，王虎已经把那些火油全都集中在了西城城门那边，只要你们一上坡，他就会把火油顺着坡倒下去，再将火油点燃，到时候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汪天正一听极为震惊，他之前并未考虑到这点，如果今天没有见到这人，自己冒然攻城，可真是要陷全军与险地啊。

但汪天正并未表现出自己的失策，而是反问：“大火无情，这样做寒城不也会付之一炬吗？”

黄元宝摇了摇头：“真武军攻城之前，王虎可能还有些理智，可这城现在眼看就要破了，他早就做好拿全城百姓来垫背的准备，你们若是硬攻，他绝对不会犹豫的。”

汪天正听完，皱起了眉头，在营帐中来回走了好几圈才停下脚步：“那这寒城如何可破呢？”

黄元宝看着汪天正，思索了片刻：“我……我知道一条密道，可以带你的人悄悄潜进寒城，到时候你杀了王虎，其他人就会投降的，对！只要杀了王虎，这一切就结束了。”

黄元宝说到最后一句明显有些激动，边说边使劲的喘着粗气。

汪天正听完陷入了沉思，这事是真是假，是好是坏，他暂时都无法判断，但有了之前年有山的教训，他做起决定来更加的谨慎。

“看来今天鬼将军不必发威了，你说的话俺都知道了，俺先安排你休息一下，到天黑还有一段时间，有什么决定天黑之前俺会通知你的。”

说完招呼来两个兄弟将黄元宝带走监视起来，接着又唤来其他兄弟：“把鬼将军和炎将军请来议事。”

不一会，四个人便聚到了帐中。

汪天正将从黄元宝那得到的信息和大家说了一遍，大家同样先是震惊然后都陷入了沉思。

“汪兄弟，你就说咱们怎么办吧，我和福生小兄弟都听你的。”梅远方说完，福生也在旁点了点头。

二牛子也说：“辛亏遇到这人，不然不但没给大哥攻下这城，还要害这些兄弟们赔上性命。”

“给……大哥？……攻下这城……”

汪天正看着二牛子，重复着他刚刚说的话语，疑问的语气并没有说的那么明显，然后又调整了语调：“确实啊……辛亏遇到这人。”

汪天正说完又思索了片刻，心中已经做好了决定。

“好，那这样，俺就相信黄元宝的话，梅兄弟和福生小兄弟以鬼将军的身份负责佯攻西城，俺带着几个能打的和这黄元宝一起从密道进城，杀了王虎之后举火为号，到时候你们便从西门攻上来汇合。”

说完停顿了片刻，又看向身旁：“对了，二哥啊，你就留在这里守营，如何？”

“哎，那怎么行，这守营的事，随便安排个人就行，你自己一个人跟那小子走我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

汪天正眼角一瞄，正如他心中所想，将表情藏好，点头同意：“好，那二哥就随我一起吧，接下来咱们好好休息整顿一下，入夜便开始攻城！”

汪天正说完，将三人送走，看着几人远去，又看向寒城的方向自言自语起来。

“大哥你别怪俺……这城啊……或许不能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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