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从轻发落也是个死
李发财顿时不说话了。
他就想当个死谏的忠臣青史留名而已。
要是尺度拿捏不好，把朱元璋说急眼了，斩首变成凌迟谁受得了。
凌迟甚至都不如五马分尸。
得想办法挽回一下，既能砍头，又不能凌迟。
胡惟庸巴不得早点把他拉下去砍了，期待的看着朱元璋。
然而这时大学士刘三吾站了出来：“陛下，李发财乃殿中侍御史，本就有职责监察百官与皇族，话虽过激，但言世人所不敢言，一片赤诚报国之心，悍不畏死，此等忠君报国之举，望陛下明鉴。”
朱元璋道：“哪里看出忠君来？他都说咱昏庸了！”
刘三吾道：“陛下自然不是昏庸，李御史冒犯圣上，训斥藩王，自然也是死罪，但他初衷还是为了改革，言下之意若陛下坐视不理，才算是昏庸。”
朱元璋脸色缓和了一些，还是大学士会说话，给他挽回一点面子。
也给了他一个台阶，不然现在就真的要把李发财拉出去砍了。
其实从他说出‘天下太平，则小官多，大官少；天下大乱，则必然是大官多而小官少’这句话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暂时不想杀他了。
他以前隐约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没有这么透彻，现在被他一句话归纳出来，顿时豁然开朗。
就冲这句话，在文官之治上他比李善长要高明一点。
朱元璋问道：“宋学士，你说呢？”
“臣只是觉得，李御史讲官制，比卑职讲的明白，其他方面臣就不敢妄言了，只求陛下……能从轻发落。”
翰林侍讲学士宋濂叹了口气，从轻发落也是个死。
“两个大学士为你说话，看来你人缘不错啊李御史。”朱元璋冷笑道。
“胡丞相，你来告诉李御史，他都犯了什么罪。”朱元璋又道。
胡惟庸战战兢兢走上来，跪在李发财身边，声泪俱下的道：“都怪臣一时糊涂，当年看中此子才学，推荐给陛下当了殿中侍御史，谁知却狼子野心！大放厥词！口无遮掩！臣有罪！”
朱元璋道：“你的事以后再说，咱是问你他有什么罪。”
胡惟庸一抬头：“死罪！万死之罪！”
李发财瞄了胡惟庸一眼，我谢谢你了丞相，你全家我都感谢。
本来他就觉得自己肯定死罪，但半路冒出刘三吾和宋濂两个多嘴，看样子朱元璋居然有点松动的意思，这怎么能行，他一心求死，列出四大罪状，且不说罪状是什么，光是这个举动就够砍头了，费这么半天劲，要是死不成得多遗憾。
幸好胡惟庸识大体，以他刚才所作所为，怎么可能不砍头，必须死罪。
“你是百官之首，李发财说朝廷官制臃肿，你怎么看？”朱元璋道。
“他一个御史，懂什么官制！陛下岂能听他一派胡言！”胡惟庸道。
宋濂道：“丞相此言差矣，老朽给太子皇子讲学，他们常问天下太平该如何治世，老朽总是长篇大论，说来说去总觉得不通透，其实就是李御史刚才那番话，解决了官制问题，就知道怎么太平治世。”
刘三吾道：“而且李御史刚才提到了着眼于提倡扶助先进的商业经济，增益全国财富。臣觉得，保护农业经济的同时，未尝不可两者均衡一下。”
李发财忍不住道：“早该均衡了，大明都穷成什么样了？几千年了，农耕文明早就到了瓶颈，一个皇权高度集中的王朝，若不双管齐下，用不了多久就会灭亡。这就要说到卑职的第四条罪状，皇权太过集中。
“这个问题……”
“你给咱把嘴闭上。”朱元璋打断了他。
这个问题不用任何人多嘴，朱元璋心里明镜似的，皇权高度集中怎么了？他还觉得远远不够！把持大权的左右丞相他早就看不顺眼了！
“你今天大逆不道的话说了一大堆，随便拎出一条都够砍你十回脑袋，临死之前，咱倒是想问问你，我大明如果不提倡扶助商业经济，你说说还有多久会灭亡？”
朱元璋居高临下的问道。
李发财毫无顾忌的道：“昏君和明军一念之间，徐达为什么不能封狼居胥？因为没钱没粮，都打到曼达汗了，不得不退回来。黄河旱灾为什么一拖再拖？因为国库没钱。陕西蝗灾为什么一夜之间饿死两万，几十万人流连失所？还是因为没钱。前几年北境长城重修，要不是抄了沈万三的家，修长城那六百万两银子，朝廷不得愁死？
“嫌弃商人不产生劳动价值，只是中间商赚差价，完全是朝廷引导的不对，那都是固有商业模式，大明现在要提倡的是创新商业模式，手工业、制造业、冶炼业、造船业，还有最重要的军工下游产业，都要依托民间的活跃，才能大力发展。
“只是一味地重农轻商，很快就会被历史淘汰。
“而不能只是为了巩固皇权，把民间社会一刀切，固步自封。
“军屯卫所制有利于目前统治，那又何必把老百姓也屯封百里之内？通商先要通民，老百姓之间没有往来交流，社会就是一潭死水。
“朝廷甚至都不用牵头，只要把屯民制的路引废除，商业活动自然会活跃起来。
“成吉思汗的铁器横扫中亚和欧洲，为什么南宋十年都啃不下来？
“因为南宋有钱！
“一念之间，只是一念之间就能让大明焕然一新，陛下想做明君还是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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