漉湖岸边的向日葵

年满叔叔把陀螺拿到地坪里抽了几下后，马上回来说：

“比以前，还不好打些了。把我的陀螺削坏了。”

“你要阳波他们两兄弟去试，如果这个陀螺不如以前，我就不姓龙。”老大说。

阳波他们兄弟知道他是在搞鬼。他们也不去试，也不说得罪老大的话。这时，年满叔叔竟然大叫起来：

“赔呢！赔我的陀螺呢！”

老大惊得目瞪口呆，他竟然喊出要“赔”。可是，他们家竟然没有一个人制止他这么胡说。满爷爷外出有事了，满翁妈和喜姑都不做声。老大觉得年满叔叔在无理取闹。也懒得理他。可是，这个年满叔叔，竟然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

“赔呢！赔我的陀螺呢！”

“我首先就说了，不可能削得和我的一样好打。”老大说。

“赔呢！赔呢！！”他好像喊得越来越理直气壮。

......，......

老大见他不讲道理，也不理他。任他叫。因为，他记住了爷爷的话，不要惹他。

年满叔叔高声大叫了一阵后，干脆一边叫着“赔呢”！一边用肩来撞老大。如此反复。

老大真的好难受。帮他做了好事，他们家的人不但不感谢，反而恩将仇报来诈他。老大也不是个怕事的人，只是，觉得在外做客，搞得太厉害了，面子上都不好看。何况是第一次来他们家做客，六爷爷说过他是长辈，要让着他一点。因为他是七行里的唯一代表人物。可是，这个年满叔叔，越喊越厉害，越撞越凶。这时，六爷爷也看不得，忍不住了。便说：

“来，大乐坐到我们中间来。看哪个再吵，我打他的屁股。”

老大于是迅速坐到自己的爷爷和六爷爷中间来。六爷爷不说则已，一说便不可收拾。年满叔叔像发疯似的，拼命扑向老大。抓住他的衣领，要打架。这时，老大还没说话，六爷爷知道他自己已经无力控制局面了，便用手把老大向外面一推，说：

“要打，你们就去打。”

老大听了六爷爷的话允许他们打架。他也不再顾忌他是什么叔叔了。于是，老大顺着六爷爷的手势，一把抓住年满叔叔胸前的衣服向外一冲，正好撞到喜姑的身上，连忙又把他往回一甩，年满叔叔经不起一冲一甩，被摔倒在地。老大一把骑在他的身上，准备用拳头揍他。这时，六爷爷连忙起身跑过来把老大扯开。

“这架打完了。今天这一架，是年满打赢了。”六爷爷说。

“为什么是他打赢了？明明是我打赢了。”老大的火气不打一处来。

“是这样的。”六爷爷一边说一边向老大眨眼睛。

“今天打架是摔在泥巴面上的打赢了。”

“哦，难怪。是这样的，就算吧。”老大会意，知道是六爷爷在圆场，给长辈一个面子。

这时，阳波在一旁说：

“我们到外面去玩吧。”

“好。”老大立即转身，和阳波他们兄弟两还有蒲叔叔一起往外面走。

外面冰冷的月光是如此的皎洁，老大正想到外面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他们也在安慰老大，要老大不和他一般见识。他是这样的人。

这时，一个黑影突然从老大后面冲上来，用手勒住老大的脖子。老大于是身子向下一弯，右手向后，就是一倒肘。再一看，只见一个黑影只滚只滚，滚到堤坡下面去了。

“阿耶，只怕会摔伤？”阳波说。

他们正准备下去找，可是年满叔叔飞快地跑上来了。老大又准备迎战。以为他上来又是要打架。可是他只是跟着他们走，并不挑战。老大以为他在寻找机会偷袭，他时刻准备着，神经高度紧张。老大后悔，此行不该来。

阳波在老大的耳边小声说：

“他已黔驴技穷。不要担心了，他就这两下子。”

“正面进攻，失败了；背后偷袭，也失败了。”蒲叔说。

他们在阳波家坐了一会儿。因为有年满叔叔在场，大家都不说话，气氛有点紧张。真的，他两败之后，再也没有对老大发动过攻击。

夜，渐渐的深了。老大和蒲叔叔万般无奈地回到了年满叔叔家里。年满叔叔一回家，就不停地围着他妈妈哼。

“我要他那号陀螺呢。”

老大也不理他，任凭他在那里哼哼唧唧。这时，满翁妈和喜姑以及年满叔叔，他们三人在一起嘀嘀咕咕商量了一会儿。然后，喜姑向老大走来说：

“大乐，喜姑出五毛钱跟你买一个陀螺，好啵？”

“不行。”老大非常干脆地回答。

“为什么？”喜姑惊奇地问。

“不卖之货。”老大说。

“是一张新票子呢？”喜姑说。

“新票子也是五毛钱。”老大说。

“还加一张，一元钱买一个。好啵？”满翁妈说。

“十元钱，我也不会买。”

“那为什么呢？”喜姑问。

“我是来给满爷爷做生日的，不是来做生意的。”

“你看这个孩子咯？”喜姑说。

夜，已经很深了。大人也渐渐开始睡觉了。喜姑安排蒲叔叔和年满叔叔，还有老大睡一个床铺。老大和蒲叔叔睡一头，年满叔叔一个人睡一头。老大想，和他睡在一起，要是他半夜后起来偷了自己的陀螺藏起来，而且死不认账，那怎么办呢?这时，他心生一计。趁着出去撒尿的机会，把他的三个宝贝陀螺藏起来了。回房来睡觉时，老大故意把装陀螺的外衣放在枕头下枕着。

睡到半夜后，老大发现有人把他枕头下的外衣在轻轻地往外拖，老大故意装着不知道，让他拖出去。年满叔用手电筒照着把衣服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就是没发现那三个陀螺。只听见他自言自语：

“何哩冒看见了呢？真是巧。白天明明看见他放在这个袋子里，怎么一个都没看见了？”

于是，他又到老大的枕头下面来摸，又摸了老大的手，甚至老大的裤裆里也摸了，以及他睡的床铺两边，还有脱在床头柜上的裤子也翻了个遍。始终没有发现陀螺的影子。

第二天，吃了早饭，他们一行四人起身回家。走出来几里路后，蒲叔叔问老大：

“昨晚，你的陀螺放在哪里呢?”

老大举起那个装“生辰纲”的布袋子给他看。

“你昨晚上把陀螺放在袋子里啊？”

“是的。我把陀螺装在这个袋子里后，挂在他们堂屋里的墙壁上。”

“你么子时候装的？”

“就是我出去撒尿的时候。”

“你蛮狡猾呢？年满伢子以为你的陀螺掉在他们家里了。他现在只怕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哎，喜姑要买你的陀螺，你为什么不卖一个给他呢？”

“蒲叔叔，你不知道。我的这三个陀螺，一个碰架，一个转圈，一个赛跑，各有所用。而且，我都打活了手，舍不得。”

“那你回去再削一个不就是了。”

“再削一个，不一定会好打。还有，我都是用心爱的东西和别人换来的。换来后，我自己又进行了加工。再者，他太不是那样做的。我最不喜欢这种人，也不喜欢这种搞法。”

“怎么呢？”

“首先是要我帮他改削，我帮他改削了。可是他们家的人没有一个感谢我，反过来诈我。说我削坏了他的。还要我赔。我会信这一套吗？我最看不起这种人。我偏要看看他究竟有多狠。没诈到，就动武，和我打架，想抢。没抢到，才只好用钱买。我偏不卖给他。”

“哦，也是的。经你这一说，好像是这么回事。”

“其实，他们不了解我。他只要和我说句好话，要我送一个给他，我马上就会让他挑一个。他不该用这种手段。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和我讲狠，我从不信狠。”

回家后，妈妈知道了陀螺的事情，便对老大说：

“你为什么不给一个给他呢？你又不是不会削。回来后，你又削一个是的啦。”

“您不知道，我那个转得久的陀螺，商店里有买，他完全可以到商店里去买。再者，那个桃木和那个秤杆的很难找到这种材料。”

“哎呀，不就是一个陀螺吗？”

“不是一个陀螺的问题。主要是：我的好东西只送给我喜欢的人，不送给讨嫌的人。”

“你这个孩子啊，还不是得罪了他们一家人。他那个儿子虽然是带的，可实际上比他自己亲生的还看得重些。”

“他们家看得他重，我又不看重他。再者，又不是我得罪了他们，是他们得罪我。”

“谁要你在那里拿出你的陀螺来呢？”

“我打我自己的陀螺也有错？”

“有错。”

“错在哪里？”

“因为你的陀螺又好看又好打。”

“这也是错啊？”

“是啊。如果你的陀螺拿出来不好打，又不好看。你看人家会要你的吗？”

“当然没人要啦。像年满叔叔的那个一样，就是臭鱼烂渣。他自己都不要，就是送给人家又有谁会接受呢？”

“是嘛。年满叔叔是人得罪人；而你呢，是陀螺得罪人。你们都容易得罪人。”

“反正不能怪我。我冒惹他。”

“反正你已经得罪人了。而且，得罪了一家人。”

“与我无关。”

“还说与你无关。那与谁有关呢？总不可能和蒲叔叔有关吧？更不可能与两个爷爷有关吧？”

“我和你说不清。”

“孩子，舍得财，人缘好。”

“我不一定要和这种人缘分好。”

“人在世上，穿官服的要过，穿蓑衣的也要过。”

“我都不会得罪他们。但，他们要得罪我，那我没有办法。”

“你这孩子啊，你不是喜欢向日葵吗？”妈妈说。

“我是喜欢向日葵，我喜欢光明，我憎恨黑暗，我厌恶小人。我觉得那个什么叔就是一个小人。”老大说。

“嘿噫，向日葵喜欢太阳是不错，但葵花籽都是给人吃的啊。”妈妈说。

“我再也不去他们家了，也不想见那个什么年满叔。”

“好了，不去就不去。”

“真的，这些知识青年呢？”老大突然发现床都拆了，东西也搬走了。

“他们的房子已经建好了。搬进他们自己的房子里去了。”妈妈说。

“那好。我等下去看他们。”

“不过，他们现在正是忙不赢的时候。”妈妈说。

“那我过一段时间再去。”老大说。

夜晚，老大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妈妈的话：你是陀螺好得罪人。一个人有好东西，不惹别人，也得罪人。真是的。

老大反复想：陀螺除非就是两种情况。一是不送，想这次一样；二是送。

不送，已经这样做了。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呢？肯定阳波他们在家里会说自己也是个厉害角色。年满叔一家也许在骂人。

如果送，那肯定会说好。怎么送呢？送哪一个呢？最好是把那个在商店里买的花陀螺送给他。这样，也许就不会发生那些吵架的事情了，也不会得罪年满叔叔一家。并且，送了那个陀螺，自己又没有多少损失，回家后，到供销社又去买一个是的。

可能是像妈妈说的那样。看来一味的只求自己没有惹别人，是别人得罪了自己是不完全对的。哎，送掉一个花陀螺，可以做好人。当时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主要是因为对年满叔叔的行为非常反感。这都是赌气造成的。做事，凭一时之气是做不好的。赌气作出的决定一定会留下遗憾。龙家的传家宝就是会做人，这样做只是会做事，不会做人。恰恰丢掉了龙家的传家宝。

嗨，要是当时有人能提醒并耐心说服老大送掉那个花陀螺给年满叔叔就好了。就不会得罪人，众亲戚还会说个好。真是一举两得。

葵花籽都是给人吃的，是啊。

送不送陀螺，其实体现了一个人的风格。这，真的还很有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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