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漉湖岸边的向日葵

第55章打过年米

“大乐,崽吔,没有办法。你也放假了,快过年了。今天你要和爷爷一起去打过年米。你知道的,我们家共有老小七八人,正月间还有客人来,要打得千把斤谷放在家里,才过得一个热闹年。才会人有饭香,猪有饱糠。还有,正月间有哪个出去做事呢?再者,打米厂也不开机,人家都要过年。你们放寒假前,我和你爷爷已经打了四五百斤谷了。每一次都是我和你爷爷每人挑50斤谷去打的米。现在离过年越来越近了,你父亲是不到过年不会回家的。我还要准备其他的事情。你就代替我,每一次和你爷爷一起,各挑50来斤谷,上午一次,下午一次,一天打两百来斤谷,大概还要打两三天米,就差不多了。”

妈妈对老大作了一个重要的指示。而且是一边交代任务,一边做了解释。就是说,这过年米,家里没有任何办法了,老大是一定要去打的。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好!一定完成任务。”这是老大第一次打米。他想了想,爸爸是吃国家粮的不能回来打米,弟妹们那么小肯定不行,爷爷和妈妈都去打米了,自己那是推不掉的。如是干脆利索地答应了妈妈。

“挑谷时,一定要注意,不要扭伤了腰。挑得好多算好多,千万不要懒斯人挑重担。”

妈妈历来是一边做事一边发令,而且话中带着一股之气。这大概是因为长期一个人担负许多纷繁复杂的家务造成的。

“好。”老大知道,听妈妈的话时,一定要去伪存真。否则,那你一定以为她在教训而不是告诫,生出些许反感而难以接受。

妈妈亲自为老大挑选了一担小箩筐。并且,亲自撮了她认为没有超过五十斤的稻谷放进箩筐里。要他每次就按此标准挑谷打米。

“可以多撮点。”老大说。

“挑多了,会压坏身子。压坏了身子,不长。”妈妈说。

“您生二妹的时候,那次我去打米,还挑得多些。”

“那只挑一回,这次,要打几天米。那要匀净一点。”

“哦。”

这大概可能是老大第二次打米。农民哪有不挑担的?

真的有不挑担的农民吗?有。不挑担的农民只有两种:其一是重病者;其二是游手好闲的痞子。可自己一没有病,又不想当“痞子”,那就只好挑担子。虽然带着个“学生”的身份,但是农村的学生,哪有专职学生?都是兼职的。学生口里流传一句这样的话:

“上肩,君子谦谦;一放,就是农相。”

老大在学校是初中学生,回家就是小农民,或者叫小社员。他唱过一首歌,叫着《我是公社小社员》。歌里只要他们“割草积肥拾麦穗”,并没有要小社员挑担。可是,这是妈妈要她挑担,又不是生产队要他挑担。有社员不挑担子的吗?也没有。是社员都要挑担子。大社员挑大担;小社员挑小担。放了寒假,挑五十斤谷去打米,正好是小社员挑小担——很符合身份。何况像爷爷这样的老秀才也要挑担。

爷爷那担谷比老大的多些,可能有七八十斤重。他老人家六十多岁了,还要挑谷打米。可是,自己又没有力气包下这些活。要不,就要爷爷在家休息,自己一个人挑一百斤谷去打米。老大知道,力气活,不能逞能;要是技术活,多做点是没有问题的。此时此景,老大对自己的任务能否完成都心存疑虑,还有什么能力揽下爷爷的活呢。这可是过年的大事,马虎不得的。再者,

家里无人替代。妈妈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并且,她已经打了一半了。家里唯一的正劳动力又是个吃国家粮的干部。咦,谁叫父亲是吃国家粮的呢。自己要是吃国家粮的那就好了。这政策也真是的,五个儿女都随母亲吃农村粮,为什么不规定一半儿女随父亲吃国家粮另一半跟母亲吃农村粮呢?国家一点都不管,都要农村管,太不公平了。“四属户”的子女要是有一半可跟着父亲上城市户口,那就好了,老大是长子肯定可以上城市户口。可惜不是。还不打米的事情都落在自己和爷爷的肩上了,这真叫责无旁贷啊。

爷爷,终于战战兢兢的把那担谷挑起来了。老大在后面看着爷爷那双细细的直直的小腿。心想:那分明是一双先生的腿,不是农民粗壮的腿。爷爷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就不管他老人家是教《四书》《五经》的先生,单凭他老人家那手赵孟頫的行楷字,就足以令斯文汗颜。真是斯文何在?斯文何在?

老大心里一阵乱想后迅速学着爷爷的姿势,先把箩绳套在扁担的两头,把腰弯下来,把头低下来,把扁担放在右肩上

,把谷挑起来。紧紧跟在爷爷的后面走着。刚一上肩,还觉得可以,只是不很灵活。走起来,人的姿势与箩筐的摆动不很协调。

第一关是上堤。从家到打米的那个电排站大概有三里多路。从家出发先是要上堤。因为刚刚下过雨,路很滑。爷爷上堤时,一路都是倒丁字步。即后面的那只脚横着,前面的那只脚竖着,这样一步一步向前移。移了四五分钟后便上堤了。老大也照着爷爷的步伐一步一步地上得堤来。爷爷以为老大上不来,他老人家上堤后准备来接时,发现他已经上来了。于是,表扬说:

“真不错。自己拱上来了。”爷爷现在很少之乎也者了。

当时,老大没有做声。其实是他不能回答。那时,他走两步滑一步。头上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绷紧的,眼睛在冒金星,喉咙里突然有火在燃烧一样,心里也有火。可是又无处可发。只觉得这稻谷这么小一粒为什么这么重呢?真是要命。他在想,吃饭这么麻烦,真想懒吃得饭,吃点菜算了。可他深深地知道,如果谷不把它打成米,直接煮谷吃,那是定定吃不得的。因为他试过。有一回生产队煮了一箩筐香喷喷的谷给下了崽的母牛吃。老大正好经过,被这诱人的谷香所吸引,顺便捻了几粒放在口里。崽啊,差一点粘在喉咙里吞不下,后来作死的呕才呕出来的。但,这个暗亏,只能吃下去,不能讲出来。要是讲出来,人家会说:

“这个好吃鬼,母牛吃的谷都偷吃,卡死活该。”

你看,要是讲出来,不是又要受一次精神上的伤害吗?

所以,打米这事是定定省不掉的。老大又突然想起在仙峰山没得饭吃,妈妈要他去撮谷的情景。现在有饭吃了,用机器打米都不想做,真是倒退!真是懒惰!这怎么行呢?老大突然精神抖擞,挑着谷跟着爷爷一步一步向前走。半路上,在一段漉湖的堤上,正好是毛砣的屋后面,他们爷孙两开始休息一会儿。他和爷爷都坐在扁担上休息,觉得此时真好。

老大突然觉得:坐在扁担上休息,比坐在任何一把椅子上休息要舒服得多。正如插了半天田的人偷闲坐在路边休息一样舒服。

这时,一个打完米回来的人看见他们爷孙俩在休息,他也放下米担子来休息。他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看着老大说:

“挑了巴底一箩筐谷,也跟老人家坐在一起息气。”

“我孙子还小,他一直读书,还冒出力。”爷爷说。

“还小啊!也有十二三岁了吧。男子十五十六当门户。还过几年就要讨堂客生崽哒。”

老大觉得自己的脸上有无数条小虫子在无形地爬动。他觉得此时比挑谷上堤还难受。他说:

“爷爷,我们走吧。”

“好。”

他咬着牙一鼓作气,跟着爷爷把谷挑到了电排站。老大一看打米厂,其实就是和电排站连在一起,农时抽水,闲时打米。那动力其实就是一台小电机。由于今天打年米的人多,要排队。他和爷爷只好把谷挑到最后一个人的后面放着。这里,只有打米机的隆隆响声,偶尔讲几句话要扯开嗓子叫。这里来打米的都是正劳动力,老的和小的只有他们爷孙俩。这时有一个身材高大的打米的人说:

“五爹!您也来打米啊!”

“冒得办法啦。崽在外面工作,又要过年了。贺大队长你也打米?”爷爷以他的儿子在外工作为荣。

“其实‘四属户’家的老的小的妇女也作孽呢。主劳动力又冒在家里,打米这些粗活重活都是老的、小的和女的做。昨天,我们生产队的那个‘四属户’也是一个堂客们挑几十斤谷在打米。”贺大队长转过头和另一位打米的人说。

“您老人家先打吧。”贺大队长对爷爷说。

“谢谢大队长!没关系。你事多,你先打吧。本来轮到你打了。我们爷孙反正没其他事。”老大说。

“这是您的孙子吧。真不错。”

“是的。这是我的大孙子。”

贺大队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爷爷的一个箩筐的谷倒进另一个箩筐里。然后,把空箩筐使劲地拍打着,把篾缝里的谷拍出来后就放在打米机的嘴下接米。再把那个箩筐的谷倒进了打米机的斗里,大约五分钟就打完了。贺大队长又用同样的办法把老大挑的谷也打成了米。打米的第二关是贺大队长帮忙完成的。

老大看着打米机打米,不禁使他想起了在仙峰山那时打米是人推谷、牛碾米,那个谷变米多么艰难。可如今是多么轻快啊——一百来斤谷从打米机上

面的斗里倒进去,在下面的打米机嘴里吐出来就变成了糠和米,而且只有几分钟。

老大不禁感慨:

“这个打米机真好啊?”

“是的。以前是推子推谷,石臼窝子秤米。”爷爷说。

“还不是享社会主义的福!享政府的福!”贺大队长说。

“社会主义的发展速度好快啊。现在就造出了打米机、抽水机、拖拉机......真好啊。”老大说。

“是啊。这些机器都是有知识的人造出来的。所以,你们这些学生在学校要好好学习,将来多造一些机器出来为建设社会主义服务。”贺大队长说。

老大点了点头。

第三关就是车米。就是把米和糠用风车分开。这时,他们来到了旁边一间小屋里。他和爷爷把一箩糠米抬到风车架上,倒在风车的大斗里。由于老大的个子不高、劲也不大,抬米时够不到风车的高度,使劲往风车斗上一放时,把风车的那个开关撞开了,刚倒进去的糠米就刷刷地往下流。爷爷迅速把风车的开关关住,可是已经流下来一半了。没有办法,他们又只好把它扫进箩筐里。再把它倒进了风车斗里。

这时,爷爷开始车米,先是用右手均匀的摇动风车,左手再把那根开关棍子放到那个溜光的等级上,只见米粒都掉在箩筐里,糠都被吹到风车的屁股头去了。

“这风车真好,不知是谁发明的。”老大说。

“鲁班。”爷爷说。

“鲁班发明的是锯子。”

“这些工具,都是鲁班先师发明的。”

“哦。书上没有说。”

米要车两次,才能把米和糠分干净。否则,如果米里有细糠那是吃不得的。这人,第一不能欺的就是舌头。饭里面只要稍微有点杂物,舌头就会发现而吃不下去。老大看着爷爷车米娴熟的技术,不觉悲从中来。一个先生,竟然对农活是如此的熟悉。一会儿,他们的米车完了。先前黄灿灿的谷粒,一下变成了亮晶晶的米粒。机器就是好,发明机器的人就是聪明。

爷爷把米分作两个箩筐装好。要老大扫糠。他一会儿就把糠都扫干净了。

“你还有一样东西没有扫。它既不是米,也不是糠。是风车肚脐下的细米子和稗子。”爷爷说。

“哦。那一种扫了放到哪里?”

“放到糠一起,反正都是喂猪。”

“你挑糠,我挑米。”爷爷说。

“那不行!米那么重。您不能一个人挑。”

爷爷笑着,同意让他也挑一头米。他和爷爷都是一头是米,一头是糠。老大发现爷爷的还是多些。趁他老人家去撒尿时,用打米厂的小撮箕在爷爷的米箩筐里撮了两小撮箕米放进自己挑的箩筐里。然后,再把爷爷挑的那箩米摇匀,不让他发现。

于是,他们挑着打好的米回家。离开打米厂时说:

“谢谢贺大队长!”

“好些走!这个孩子很懂事。”贺大队长说。

从打米厂出来不久,他们挑着谷上了堤。老大发现爷爷的头发上、眉毛上、鼻孔里、衣服上,全身上下有一层薄薄的灰白色的细米灰,他想,自己肯定也有。

“爷爷,我们把米放下,打掉身上的米灰再走。”

“好。”爷爷说。

这时,他们放下担子,清理灰尘。先用手把头发眉毛上的抹掉。再把衣服脱下来,用手拍打。灰尘清理完后,他们让湖风吹着,让头脑从隆隆的机器声中清醒过来。同时,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整理完后,他们又挑起米回家。来到自家屋后的堤上时,神经又是一阵紧张。因为下堤,是一个坡度很大的下坡路。熟话说:

“上坡容易下坡难。”

和上坡正好相反,是顺“丁”字步。即前面的那只脚横着,后面的这只脚竖着,一步一步向下移。老大踩着丁字步好不容易把米挑到了堂屋里。总算完成了第一担打米任务。老大放下担后,爷爷把米倒进老大睡的房间里的大缸里,把糠倒进一个大木桶里。上午的任务完成了。

“今天打米,是娘肚里出世——头一回。真是辛苦了。”外婆说。

“这是第二回呢。外婆,我觉得,饭,真难得吃。”老大说。

“是的呢,人到凡间就是来受罪的呢。”外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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