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岁月人间

逢林莫入，入林先吼。

这是谭岩小时候听营子里的五保户老张头讲的。

老张头，又叫二老张，山东人，参加过解放战争，后入朝做战，被炮弹伤了腿落下残疾。一辈子未成家，无儿无女。

老头脾气倔，不对心思就骂人，连镇长都骂，没人敢惹乎他。

营子里的小孩儿都怕他，唯独谭岩不怕，没事还爱往他的两间小黑屋跑。

老张头爱喝酒，精通一门祖传的泡酒技术，什么驴鞭酒、马鞭酒、牛鞭酒、杏花酒、梨花酒、各种药酒都会泡。他的小黑屋里除了几件常用的家什儿外剩下的就是酒坛子，每个月民政局给他的钱几乎都用来买酒了。

每年开春，杏树、梨树、桃树开花的时候谭岩都会采不少给老张头送来，老张头晾晒之后拿来泡酒。夏天上山刨药材，有老张头需要的谭岩都会单独留出来给他。

一老一少就这样结下了深厚友谊。

老张头喝完酒给谭岩讲他战斗打仗的故事，告诉他逢林莫入。谭岩问如果一定要进呢？老张头说入林先吼。

谭岩问为什么先吼。老张头说树林子里面啥都有，什么长虫、狼、野猪、獾子、熊瞎子啥的，这些东西其实都怕人，进之前吼一声给个动静，这些东西听到后就全吓跑了。

谭岩问那要是人呢？老张头说人更胆小，尤其是干坏事的时候，你就是咳嗽一声他都害怕，吓得赶紧跑。

谭岩没拿人试过，但每次上山砍柴的时候对长虫和獾子试过，先使劲咳嗽两声，再不喊两嗓子，把这些隐藏在树木里的东西吓走，然后再砍。

打那养成个习惯，只要走密实点儿的树林子都要提前咳嗽两声，不管管用不管用。

谭岩使劲咳嗽一声之后快速往里面走，边走边大声说：“二哥，我听着了，就在里面，快点儿！”

这唬人的招数也是老张头教的，没成想今天在这用上了。

虽然如此，但他毕竟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劫道这事听说过没遇着过，并且母亲嘱咐他要是遇到劫道的千万别上前，绕着走，因为劫道的手里都有家伙式，手黑，整不好兴许送命。

这时候他已经想不起母亲说的了，只是想进去，或者说是不由自主的往里走。

他精神高度紧张着，既害怕又兴奋，身子绷得紧紧的，双手握着拳，一副随时和人拼命架势。

俗话说做贼心虚。

当谭岩的咳嗽声响起的时候两个欲干坏事小地赖子就一惊，停止了对葛剑红的拉扯。等再听到谭岩喊二哥心就开始虚了，尤其是听到唰唰的脚步声之后脸色都变了。

他俩儿不知道进来几个人，心虚加害怕使他俩立马慌不择路的往林子深处窜去，等谭岩进来的时候只看见人钻过之后树枝叶的晃动，根本没见到人。

葛剑红木然的站在原地，脸上的惊慌几乎定格，眼睛里的恐惧在看到谭岩的刹那还在加深，整个人已经不会动弹了。

谭岩依然紧张，浑身紧绷着。虽然没见到劫道的但也不敢放松，万一他们再回来呢，得赶紧带着葛老师离开。

他刚要开口喊葛老师，葛剑红在回过神的刹那“哇”的一声哭了——

哎，再怎么说也是个女的，当时没哭是被紧张、害怕、恐惧给笼罩了，想哭也哭不出来。现在危险解除，见到谭岩犹如见到亲人一般，紧绷的神经一松懈后怕就上来了，眼泪开始不受控制的往下流。

“别哭葛老师，

赶紧走。”谭岩小声说。

葛剑红停了哭声。她想走，可是脚软的根本迈不开步，之所以没摊在地上是因为不会动弹了。

看老师不动弹谭岩想可能是吓坏了，这事听母亲说过，有时候人会被吓得走不动道。

他怕劫道的再返回来，过去扶葛老师准备往外走，可是葛老师已经软绵绵的了。谭岩一急便把葛老师背起来快速出了小道穿过林带，一直背到林场前面才停下。

谭岩把葛老师放下后身子就地一百八十度转体，双手扶住要瘫在地上的葛老师，小声说：“葛老师，没事了。”

这时葛剑红才魂灵附体，眼睛里有了一丝光彩。可身子还是发软，没有一点力气，要不是谭岩扶着真就一屁股坐地上了。

“没事了，别害怕。”

谭岩说完打量一下狼狈的葛老师。

葛剑红的风衣扣子没了，衣襟敞开，风衣带子松散的垂着。脸色苍白，头发上沾着枯黄的碎树叶，黑色的旅游鞋上满是枯草。

她的眼睛又恢复了些光彩，感觉身上稍微有了点力气，这才觉着自己是羊脱虎口重见天日了。

“谢谢你。”葛剑红说。

谭岩尽量让自己笑得很平和，说道：“没啥，老师你缓缓。”

葛剑红感觉手能动了，摸了摸头发。

“头发上有树叶子，我帮你摘下来，你看不着。”

谭岩

说完把葛老师头上沾着的树叶摘净，看到风衣后面全是土，还沾着些碎枝烂叶，想给拍去，但想那是屁股位置，于是说：“老师，你自己拍拍，身后有土。”

葛剑红拍了拍，碎枝烂叶随之掉了。

她现在还处于后怕之中，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干啥。

谭岩指挥着她把身上的土跟树叶整干净，然后叫她把敞开的风衣挽在一起，用腰带束好，告诉她脸上有泪痕，擦去。

看看像个正常人了才扶着她慢慢往学校走。

进到校园里面谭岩就不再扶着了，让葛老师在前面走自己在后面坠着，直到葛老师进了寝室之后才折转身又往林场后面的林带走去——政治书落下了。

离开运动会还有四天，下午的自习课学生们都不上了，有项目的在操场上练习项目，没项目的在一旁协助练习。

谭岩本打算不上操场的，对他来说根本不用练，每天上学放学就锻炼了。

跑对他来说是强项，天生两条大长腿从小就跑出来了。之所以不愿意参加运动会是有原因的，小学二年级时他参加运动会百米跑了第一，付出的代价是裤裆裂开了，家穷没裤衩***顺便露了出来。

他感觉裤裆凉嗖嗖的，在冲过终点后没停直接往家跑，跑到家喊母亲给缝上之后才又返回学校，打那以后直到初二他便再也没参加过运动会。

王永胜进教室喊他到操场练一下接力。

谭岩来到操场。

参加接力的有班长赵峰、马彩光、李建华和谭岩，这是第一梯队，王永胜又选了四个跑得比较快的同学组成第二梯队，准备让第二梯队陪着第一梯队训练，接力棒都准备好了。

这时高一二班的学生也准备练习接力，两个班的运动员在跑道上碰到了一起，两个班长一合计干脆比一比看谁厉害。

听说二班和四班要接力比赛，一下子吸引了不少同学跑过来围观。

谭岩往二班的四个参赛选手哪看了一眼，发现李杰也在里面，于是向李杰招招手，李杰走了过来。

“你也上呀？”谭岩问。

“跑着玩呗，没人爱上，都和大家闺秀似的，瞅着来气。”李杰说。

“都准备考大学呢。”

“考个屁老丫子，装相呗。”李杰爆了句粗口，随后问：“你家谷子割完了？”

“割完了，都拉家去了。”

“还剩啥没整了？”

“绿豆、苞米。”

俩人还想再唠两句，赵峰喊谭岩回去，-比赛准备开始了。

跑道是二百米一圈的，比的是四乘二接力。

四班马彩光第一棒，赵峰第二棒，李建华第三棒，谭岩第四棒。

虽然不是正式比赛但大家也比较重视，排出的是最佳阵容。

赵峰、马彩光、李建华他们仨把外衣、长裤脱去，露出里面的运动背心和运动裤衩。谭岩没那些家当，只是简单地压压腿，活动活动关节。

站在一旁的李怀军看谭岩依然是上身劳动服下身打补丁的草绿裤子，问：“你这身能跑快吗？把劳动服脱了多好。”

“光膀子呀——”老谭白了他一眼。

“我有一套运动背心裤衩，明天给你拿来。”

谭岩上下打量了一下李怀军，说：“拉到吧，撑大了你穿不了，再说我这身战袍不错，整不好能引领潮流。”

操场边上四班和二班的同学分成两个阵营站好，神情激扬情绪高涨，准备给自己的班级加油呐喊。

在一班体育委员的发令下比赛开始了。

第一棒马彩光略占下风，落下有五米。

二班的第二棒扮猪吃老虎，刚跑大半圈就把赵峰甩开二十多米，等第三棒李建华接棒时已经拉开三十米远了。

二班第四棒是李杰，他笑嘻嘻的对谭岩说：“没成想这小子深藏不漏。”

谭岩打击他说：“千万别把大好河山葬送在你手里。”

“你不会慢点。”

谭岩笑笑没吱声。

当然，他接棒后只是撵上李杰并没超越，哥俩儿并肩冲过了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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