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请辞
“一个不能帮助君主，不能拯救国家的人，又有什么用？”
从乾清皇宫回来的时候，李东阳脑海里就只有这四个字，他的脚步很缓慢，很坚定，可是朱厚照的这一声大喝，就像是一记惊雷，狠狠的砸在了李东阳的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差点摔倒在地。
“老师。”曹元和靳贵紧紧的跟着李东阳，搀扶着李东阳：“宾之!”
靳贵愤怒的道：“贼兔三窟，鸡犬不留；鸡犬不留，良弓藏；敌灭，谋将灭。”
“充遂!”王冲大喝一声。李东阳拉着靳贵的胳膊，摇了摇头：“这话不对，以后不要再提了。”
李东阳姓宾之，靳贵姓充顺。平日里，两个人都不会这么叫，大多都是叫“李大人”“靳大人”，虽然显得很陌生，但其实是一种礼节。
二人一人执掌六大部族之首，一人执掌朝政，一人执掌朝政，如果走得太近，难免会引来不小的争议。但事实上，这两个人都是在孝宗时代做了多年的官员，在朝任职多年，性情也很相似，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很好。
李东阳对朝廷忠心耿耿，可是皇帝给他扣了个“要他做什么？”的帽子，让靳贵对李东阳很是同情。刚才他说的话，是对他的不尊重，所以李东阳立刻制止了他。
靳贵气得直跺脚：“不值得，不值得！”
李东阳轻叹一声，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
“昔日，千军万马，威风凛凛。回头一看，庙下一群乌鸦，鼓声震天。我这把年纪了，还能吃饭吗？”李东阳摇了摇头，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他一把将曹元的手臂从自己的手臂上推开，继续往外走：“对与错，都是对与错，都会被后世的人评价，算了。还是回去吧，回去吧。”
七名文武百官刚走不久，朱厚照便从宫中走了出来。河南的蝗虫已经成为了江夏的一种文字，整个朝堂都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朱厚照首先就想到了江夏，或许这个时候去找他，或许能够得到更好的答案。
朱厚照匆匆赶来，江夏正在看《中庸》。江大公子虽然在看书，但也没有忘了尽情的玩，他坐在院子里的一片杏树下，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旁边是一个丫鬟在帮他按摩，一个丫鬟在帮他按摩肩膀，一个丫鬟正在给他送果子。
江夏喃喃自语：“命运的本质，直截了当的行为，以及修行的方式。”
“大哥。”叶伏天喊了一声。一个声音打破了江夏正在读书的声音，江夏回头一看，笑着说道：“哎呀，二哥，你怎么来了？
“都退下，稍后我会回来。”朱厚照摆摆手，对三个侍女道。
“是。”王耀道。三个丫鬟领命而去，朱厚照在江夏的身边蹲下。发达了，发达了！”
听到“发了”两个字，江夏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朱厚照问道：“这钱该如何分配？五五或者四六？”
朱厚照愕然：“河南发生了一场瘟疫，我们怎么能平白无故的平分？”
“靠。”江夏立马就往沙发上一趴，“不是觉得你很有钱吗？河南只是一场发蝗，我们早有准备，不是让你做好准备了么？为什么？你的计划失败了吗？”
朱厚照讪讪道：“你让我舅舅去警告陛下，可是你并没有告诉我应该如何防范，河南的蝗虫已经开始肆虐了。而且这一次的蝗虫灾害，是数百年来罕见的一次。兄弟，你赶紧想想，这可如何是好？”
江夏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有三个选择，一是立即把大批的鸡和鹅送到河南，让他们继续捕食。第二个办法，就是尽快找到卢节草，将半夏、天南星、川乌搅碎，熬制清水，运送到河南。最后一个办法，就是让人尽快从江南的粮仓中采购粮食，将粮草运到河南，河南出了这么大的事，粮价肯定会水涨船高。”
朱厚照一听江夏居然想出了这么周全的办法，激动地握了握拳，站了起来，说道：“多谢兄台教诲，我这就回去禀报舅舅，回头我请你喝酒。”
江夏微笑着目送朱厚照离开，然后自顾自地读书。
刘瑾在这天中午听说了朱厚照对李东阳的看法后，心中的激动再也掩饰不住。身为宦官，他当然不可能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皇帝，但他必须要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
执掌东厂，执掌礼部，放眼整个大明，也没几个人能不听刘瑾的话，李东阳算是一个。
现在朱厚照看李东阳不顺眼，刘瑾就打算把李东阳给狠狠的揍一顿。
一个多月前，刘瑾就已经在搜集各种可以让李东阳一蹶不振的东西，整个东厂的人都被调动了起来，他们将李东阳的人脉和人脉都整理了一遍，将李东阳的所有书信、字迹都搜集了起来。就连李东阳的家产，也被东厂的人清点过，是否和他的薪金相符。
李东阳是一个很有纪律性的人，不管是他，还是他的家族，都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三年前，他舅舅的一个儿子失手将他打伤，李东阳不但没有袒护，还亲自写信给了县里，让他们一定要主持公道，否则的话，他会上报给户部，让他革除官职。
这两个多月来，刘瑾一直找不到李东阳的破绽。
他对李东阳有了一个全新的了解，东厂的大厅里，四十多个人都在看着李东阳的作品和字迹。刘瑾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却是暗暗佩服李东阳，不愧是能压制自己的存在。
忽然，一位东厂的伙计激动地喊道：“发现了，发现了！”
刘瑾眼睛一亮，连忙上前，将一卷册子递到了刘瑾道：“大人，这里。”
刘瑾先翻阅了一遍，这本书的名字叫做《大明文武集》，内容很是简单，无非就是记载大明开国之后，所有的官员和将军们的辉煌事迹，既是对祖先的尊敬，也是对自己的雄心壮志。
这是弘治二年，李东阳还在担任侍讲和尚书时，就已经是二十一年前的事情了。
刘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读了下去：“至正三十一年，徐达将军率领大军从潼关西进，征讨屡次骚扰兰州的辽阔帖木儿，沈儿峪之役，元兵全歼，徐达大军占据定西，先后攻下沔州、兴元，甘肃以南，大明一统，元亡。”
刘瑾想了想，他虽然不懂什么历史，但也知道一些建国的事情。尤其是徐达，这位建国以来最早建立的皇帝，被广泛地传播着，在戏剧作品中也时常提及。
刘瑾沉吟片刻，疑惑说道：“好像没有任何问题，这就是传说中的事情。”
老板摇了摇头，小声对刘瑾道：“老板，出大事了，大事不好了。你再仔细想想，这是不是至正三十一年？太祖陛下即位于至正二十八年，这本书中所记载的至正三十一年应该是——”
“洪武三年！”刘瑾倒抽一声冷气。
“厂公，您真是太聪明了，李东阳可是我大明的人，他在编撰历史书的时候，没有按照大明王朝的时间来书写，而是按照以前的时间来书写，这不是要谋逆吗？”
就连刘瑾也被吓了一跳，他本来还打算让李东阳一蹶不振，最好能杀了他。但是，从这一点来看，刘瑾却是能够理解其中的含义。
《语言牢笼》！
大明时期的历史上，有不少的语言监狱，但是，每次都是一次又一次的流血事件。若是刘瑾说漏了嘴，不但李东阳会被杀，李东阳的亲人，也会被卖掉。
刘瑾将《大明文武集》握在手里，沉声道：“君子一言为定，李东阳，你别怪我！”
刘瑾说罢，便带着那卷书册离开了东门。
此时的李东阳，并不知道一件大事正在向他袭来，他的心情无比的低落，他正在处理自己的事情。这份奏章的内容很简短，就是一句话：请辞。
李东阳知道，自己必须要撤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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