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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唐

第29章妄为

再说翁郜所说的凉州乏粮也绝非虚言,府库早已被此前作乱的嗢末人搬空了,他甚至已经写信向沙州使府求粮,只是迟迟没得到张淮深的答复。

一旁的张淮诠扯了扯张承奉的衣角,张承奉知道多言无益,对上首的翁郜拱拱手,又坐了下来。

那边张淮鼎也是暗自心里叹气,本来只是来凉州使府问问沙州接应兵马的下落,那翁郜也很给面子,大家和和气气吃个饭,沟通一下两镇感情,没想到居然演变得有点剑拔弩张。他出声打了个圆场,道:“翁使君,回鹘狼子野心,却是不可不防,平地上防备骑兵必起坚城固垒,若是他们占据了甘州,还需早在边境做些准备。”

翁郜淡淡道:“我已有安排。不劳沙州各位费心。”

已有侍从端上了些食物酒水,翁郜招呼一声,众人便各怀心思吃完了这一餐。

张家一行人告退出衙后,李明振在经过子城门楼时叹息一声,

他叹道:“此番请托凉州出兵不成,等秋天一过,北边越来越多过不下去的回鹘部族自然要到甘州境内逐食,开了一个口子,部落越聚越多,想赶也赶不走了。”他又想掏腰间马鞭,不过最终只是摸了摸榆木上箍着的铜环,对自己两位妻弟道:“算了,能接到两位郎君,我也算不虚此行,我们自回沙州便是。”

张淮鼎、张怀诠也只能点头称是。

在凉州姑臧城和相邻的甘州治所张掖城间直通的官道上,等距分布着两个重要的唐军据点,靠近凉州一侧的天宝县(旧名番禾,今甘肃永昌)和靠近甘州的删丹镇(今甘肃山丹附近)。天宝县是县城治所,人口多些,自然城池也大,删丹则更偏向一个军镇。发源于祁连山的张掖水(今黑河)往东北流出,其中一条支流删丹水就在删丹镇折向西北。李明振一路行来,知道路上驿程,便要带着张家人沿这条大道返回沙州。

当晚,敬翔见从使衙归来的张承奉面有愁色,便问了问缘由。听张承奉将白天事情说了一通,听完后他也只能沉吟不语。

次日,张家一行人收拾妥当,便随李明振带来的三十骑向西而行,不过在行了近一日,接近天宝县时,车队和阴清儿领着的两百沙州军在道上撞了个满怀。

阴清儿和手下部将中和张家车队中过去都是熟人,更别提阴清儿还是张承奉母亲阴氏的族弟。各自打了招呼后,阴清儿和张家众人在一架马车旁围成了一团。

李明振却是劈头盖脸地向阴清儿发问道:“你这些日子去哪了!?”

被这大嗓门一吼,阴清儿面上显得有些无措,辩解道:“我本在删丹镇驻留,准备凉州闹乱一平就赶来凉州等两位郎君车架。这不是新有回鹘越境,我看他们势力越来越大,便想着从删丹往北,沿着张掖河北岸探探他们虚实。”

张淮诠好奇问道“如今回鹘状况如何?”

阴清儿:“他们从合黎山口过来,张掖河北现在均是回鹘的毡帐,没敢往合黎山口探,不过大略估计一下,总数应当不下千帐。接着我便想着向尚书回报此事,往肃州去了。”

李明振苦笑一声:“今天是千帐,来年便有两千帐,再转年就有四千帐。”说完话锋一转,对

阴清儿问道:“你都走到肃州了?你是见回鹘势大,想着窜回沙州吧。你怎么又回来了?”

阴清儿哪能收到了这番夹枪带炮的嘲讽,急道:“李司马,使府里有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不接到两位郎君,我断然不会回沙州复命。”

张淮鼎拉住阴清儿,又对李明振道道:“李司马且住。”又转头问向阴清儿,“你在肃州可曾见到索仁安索防御使?”

阴清儿点点头,道:“索副使前些日子刚刚摒却了凉州兵,对我还另有交代。他已经向尚书发书状说明回鹘军情了,还派出哨骑延边哨戒,往蓼泉和福禄增派了兵马,甘州龙王邀他出兵共击回鹘,他也一并报给了尚书,还在等沙州消息过来。只是肃州兵也不多,只怕难以抵挡回鹘人,我看索防御使应是无意出兵。

如今回鹘人缩到了张掖河北岸,甘州境内零散部落也都收拢在甘州城里,河南岸的官道倒是清静好走。正好接了郎君一家,我们共回沙州便是。”

索仁安是肃州防御副使,这还是过去肃州属归义军管辖时做的任命,后来防御使去世,肃州也划归凉州管辖,沙州也不好再行任命,这防御使就一直空了下来,由索仁安这个副使代管州中事务。凉州前后派出的些个官员都被他给赶走了。

前段时间翁郜派人前往肃州意图接管本地军政,不过索仁安没理会凉州的命令,直接将这伙人赶了回来。

阴清儿接着说道:“我从索副使那回来时经过甘州城内,见到那龙家龙王了。甘州城自凉州兵退出后,城内各部族推焉耆王龙王掌事,如今散居城外的各部都被收入城中,城内通颊、吐谷浑,党项人,还有些汉户大概一两千户,如今见回鹘人放马山南,都惊惶不安。龙王已经遣使和回鹘人交涉,不过还没有结果。他想央我这两百人留下一同守城,不过这我哪能答应。”龙家人本是在焉耆生息的塞种人,吐蕃回鹘争夺安西时被赶到了河西走廊上,旧时王家谱系仍在,仍然统领着肃州附近的龙家部族,沙州人称其为龙王。

“可知淮深大兄有何打算?”张淮鼎问道。

阴清儿道:“这我就不知了。”

李明振在一旁道:“现在是农忙的时候,部落里的牛马也要下崽,团练蕃兵都征发不得,沙州瓜州的衙兵镇兵加起来也出不了许多人。路上消息来来回回,再以张淮鼎那迟缓性子,等他得到消息再拿主意,出兵的时候只怕甘州城已经被回鹘人拿下了。”

张承奉心里叹气,看来这甘州已是这一部回鹘的囊中之物了。

敬翔一直沉默不语,只是在一旁静静听着,此时他突然开口道:“我有一策,可以让凉州出兵甘州。”

见众人目光转来,敬翔笑一下,道:“说来也简单,翁刺史既然有意要向沙州使府借粮,那就请阴将军上门转达张使君的意思,说是沙州愿意出粮,请他派发军士前往肃州取粮。带凉州兵动,回鹘人如何能知道兵马是做什么的,在其中稍动手脚,自然能让两家刀兵相向。

张淮诠问道:“这个时候请他取粮,他不会生疑吗?”

敬翔道:“自然会,不过就算他起了猜忌之心,凉州乏粮应当做不得假。灵州不派人出粮,除了沙州使府他也没有别的指望。就算翁郜真是小心万般,和了回鹘王通了书状,作了不战之约,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兵派出来,便不是翁郜能管得到的了。到了凉州境,自然另有对策。”

敬翔说的稍动手脚,另有对策,张承奉也能猜到一二,只怕是计无好计。以前倒是没看出来敬翔是这么个阴险人物。

张淮诠点点头,对张淮鼎道:“事到如今,先把凉州兵马骗出来再说。到时候凉甘肃三家合兵之势一成,许能吓退回鹘人也说不定。”

敬翔接着道:“真要成三家合兵之势,那甘州城内能应当能聚拢最多人马,不过城内族属混杂,又非战兵,只能算是乌合之众,就按他们能凑出两千人算。肃州那听阴将军所说,也能出战兵一千。料敌从宽,回鹘人就算两千帐,能出两千精兵,还有些许辅兵杂虏,以甘肃两州的人马肯定不足以应对,关键就看能从翁刺史那骗来多少人了。那甘州城内如今主事的龙王有击却回鹘的意图,但苦于力量不足,如今我们愿意给他找些援军,他求之不得,那里最好说服。肃州的索防御使和沙州诸位牵扯颇多,想必请他出兵也不成问题。”

随着敬翔一句句展开,李明振的眼睛也越睁越大,道:“好!便须按此法行事!”

“借粮这个由头犹显不足,只怕凉州能出一个防戍都数百兵将就不错了。”张淮诠立马给他泼了盆凉水。

“若是守城,倒是可以一战。”

“回鹘人见人多又怎么回来攻城,城外的草场都是他们的,他们耗得起拖得起。”一时议论纷纷。

李明振指指阴清儿,道:“这还有两百精骑。”

阴清儿有些为难:“使府给我的命令是接回二位郎君……”

张淮鼎抬手止住了又要嘲讽的李明振,道:“此事倒不是不可行,只是纵使我们击退了这部回鹘人,那翁郜也不会对我们有所感激,恐怕恼怒还要多些。龙家过去就听归义军使府号令,如果我们这次再借势占了甘州城,到时候只怕两家藩镇间就不是之前简简单单派些人马索权这么简单了。翁郜要是告到朝廷那,尚书大兄也要为难。”

李明振又恼怒起来:“二郎!你倒是和太保大人一样,做事虑这虑那,当年那中使来时……。”

张淮鼎没说话,像是想起来什么,看向张承奉道:“七郎怎么一直没说话,你觉得呢?”

张承奉倒是早就下定了主意:“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依此计而行就是。”

张淮鼎笑了笑:“你又觉得这是应该做的事情了?”

张承奉正色回道:“国家蕃屏,不战便弃土失地,难道是应该的吗?”

看了眼四周众人,张承奉接着道:“龙家人掌握的甘州民户、翁郜统辖的天平军兵士、肃州索防御使所管的各镇镇兵,如果能合兵一处,勉强凑出四千人马,确实是不惧这千帐回鹘人,只怕三家各自为战,即便回鹘未成气候,这仗也打不得。到底还需有人居中号令。”

众人也明白是这个道理。先是看向李明振,接着又看向张淮鼎。要说能承担这个责任的,在场的也只有这两人了。不过李明振官位虽高,家中势力也大,但不知道是不是他性子耿直,在沙州使府颇不得用,一直也没个职务差使。

这群人里张淮鼎倒是起个居中粘合的作用,不过他没有职务,和李明振一般尴尬。

阴清儿见张淮鼎似乎拿定了主意要打,有些无可奈何。他突然回头招了招手,对着自己那队正在一旁歇息的兵士叫了一声:“汜建立,过来。”

一个卸了一身皮甲,斜戴着兜鍪,正坐在草地与身边众人扯闲篇的军将被身边人推了两下,才惊醒一般小跑着过来了,腰包里鼓鼓囊囊。

“把你腰上的东西拿出来吧。”

“可……可这不是要带给尚书的吗?”汜建立惊道。

“让你拿你就拿。”阴清儿居然是上手直接从他腰间掏了起来,摸出一个物件。那物什手掌见方,带着扭把,表面淌着黄铜赤红的光华,正是一枚大唐官印。阴清儿取出此物,便递向了张淮鼎。

张淮鼎不明就里地接过,翻过一看,印面阳纂着六个大字,“肃州防御使印”。

阴清儿解释道:“这是索仁安防御副使托我转交给尚书的。前段时间凉州派人讨要,被他搪塞了过去,寻思此物放在肃州终是不稳便,便托我带还给尚书。”

肃州如今归凉州统辖,肃州防御使也得由凉州任命,光有这一方印章,自然是做不得数,不过张承奉知道,用这方印骗骗那些龙家部落,却是足够了。用得好了,凉州兵也能诓过去。索仁安如今让人把印带回沙州,他和肃州镇兵的立场已经不言自明。

李明振凑上前看了看,道:“若是二郎你做肃州防御使,那索仁安也放不出个屁来。”

张淮鼎也明白个中道理关键,不过此事到底还是不好做,当即道:“取纸笔来,再化些墨,我要写几封信。”

Ps:884年是河西历史上很混乱的一年,也有许多围绕这一年的敦煌文书开展的研究。这一年里凉州嗢末闹乱,翁郜从甘州刺史变成了河西都防御使、凉州刺史,肃州防御副使向归义军报告河西都防御派人上门索要肃州防御使大印,甘州的龙家人开始尝试和回鹘人和谈。

历史上回鹘人在甘州立起牙帐的时间没有定论,有人认为是在884到887年之间。后来被称为甘州回鹘的这一部回鹘在河西势力大张,成为了这一地区的统治力量,大概十多年后就能打得沙州叫爸爸了,字面意义上的叫爸爸。

最终这一部回鹘的命运是在北宋时被强盛的西夏攻破,那就是《敦煌》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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