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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唐

第31章借兵

张承奉、敬翔和阴清儿在一个军将带领下走到了在使府中绕来绕去,不知走了几进的院子,终于到了翁都防御面前。

带路的年轻军将唤做刘少晏。他自称是留守凉州的沙州后人,现在凉州翁郜府上任一押衙。他一路和张承奉套起了近乎。不过他和张承奉一样,虽然名义上都是沙州出身,但两人一个长在长安,一个长在凉州,对沙州的了解都不过是靠着些许家中传闻了。

使衙后院内,翁郜高坐阶上,住在子城内的都头军将都被召唤到了这处院中,在院中石道两旁各自站定,身后是陈列的兵仗,倒是显得颇为正式。

对于张承奉大晚上带着人到使府叩门,翁郜心里是有点惊动的,删丹镇此时尚有些凉州驻兵,监视着入境的回鹘人的动向,不时回报。近来回鹘人收缩到张掖水北,似乎要有所动作,而删丹却不在河南,而附近一马平川,水草极好,是河西有数的上好草场,状报中说已经有小股回鹘在删丹附近扎下毡帐,放牧羊马。自己一直没拿定主意要不要撤出这小股戍兵,不过删丹是甘州东大门,扼守着通往凉州的通道,却又不能轻弃。如今这队沙州人马半夜造访,不知是不是有甘州来的紧急军情。

张承奉、敬翔和阴清儿被带到翁郜面前时,阴清儿先上前递上了张淮鼎写好的文书。路上三人已经排演过许多次,到底还是阴清儿来说话最妥当。

阴清儿道:“翁尚书,有肃州防御使信件呈上。”有凉州军将接过递给了翁郜。

看到递上来的一个丝帛袋子。翁郜皱了皱眉头,再看到封口处按着的肃州都防御使的红章,他脑门上青筋一跳,倒是暂时忘了书状那不正规的缄封方法。

合着大晚上的费劲巴拉地给这帮沙州人开了卫城郭城两层大门,他们就是故意来气自己的?他们倒是不怕这凉州好进不好出。自己任命的肃州防御使被人灰头土脸地赶了回来,这帮沙州人这就自行任命了一个新的防御使。

展开书信,翁郜一目十行地读了一通。

这信自然是张淮鼎写的,内容是沙州使府收到凉州索粮的书状,朝廷蕃屏间和衷共济本是应有之义,沙州已决定向凉州军提供些粮草解决急用,只是越界出兵乃是大忌,还请凉州发遣兵马到肃州边界取粮,事后还望凉州翁尚书多向朝廷美言云云。前段时间翁郜向沙州使府掌书记张俅去了一封书状,请他发些军粮救凉州急用。

看到最后张淮鼎的署名,翁郜更觉得头大,这是沙州使府盘算了许久的事情?不然自己去索要官衙大印,肃州不交,那张淮鼎回河西才多久,刚出凉州一天就用上了。他倒是没想到张淮鼎偶然间得到肃州大印,竟然就擅自用上了。

不过这次写这信的人文辞也太差劲了些,饶是翁郜已经见惯了河西人质朴的文风还是有些忍不太住想要挑挑毛病。再看看张淮鼎名字后头盖上的防御使印,翁郜觉得自己已经知道沙州想用这笔粮秣换取些什么了。

原本想要发作,最终也只是心中长叹,这些年和沙州人争肃州,又防备回鹘人进甘州,最终都要一败涂地了吗?

“这派人取粮一事我已知晓。只是张郡侯任肃州防御使一事最终还是得由河西防御使府上奏朝廷,回头再慢慢商议。”却是指了指了那封信上盖着的绛红印章。

“这是当然。”张承奉赶紧回道。

“如今甘州有回鹘闹乱,与凉州交通终归是有些不便。肃州本是我凉州辖地,竟然张郡侯如今自立为防御使,便请张防御使发遣人马为凉州取粮便是。”

肃州兵名义上归凉州统辖,实际上听沙州调遣,但要是翁郜真拿自己河西都防御的权力说事,那也没人能反驳。看他的口风,凉州对肃州名义上的统辖权是一定不会放的,但愿意实际上批准张淮鼎任肃州防御使一事。

翁郜这么耍无赖的可能性几人也讨论过,阴清儿回头看了眼张承奉。

张承奉越众而出,道:“如今有回鹘人犯境,甘肃两州素为一体,张郡侯此举也是担忧回鹘由甘州再侵凌肃州,出于无奈而已。州中不可无主官,眼下不过是便宜行事,还请大人见谅。”说完他却是从怀中掏出一个鼓囊囊的帛袋递给了身前一个军将。

翁郜从军将手中接过,还没取出,只是入手一握,便知道是什么了。

张承奉接着道:“肃州驻兵多是沙州出身,如今屯戍肃州多年,多有思乡之意,如今回鹘威逼肃州,沙州兵愿意退回瓜沙两地,如今州中大印交还给尚书,还望允许肃州退兵一事。只是如此一来,肃州镇兵更加寡少,还需请凉州使府派人戍卫。”

翁郜有些吃惊,取出了那方官印看了看,正是自己之前多番索要不得的肃州防御使印。如果对面张承奉所言不错,那张淮鼎确实是这般打算的话,那沙州凉州多年的肃州之争倒是可以划上一个句号了。

张承奉这边的算盘也很简单,如果翁郜不肯派人取粮,就只能以派遣戍卫为名请凉州发兵了。

翁郜颠了颠手中方印,想了一阵,终于下定决心,道:“那就如此吧。”

接着他道:“梁都头,你带着本部人马,做些准备,这几天便出发吧,准备到肃州取粮。一都人马恐怕不够,天宝的第四都人马你也支遣些。刘少晏,你再带些牙兵与他们同去。”

梁炬是凉州天平军第五般防戍都都头,这一都人马原本驻扎在嘉麟,在乱中收到的冲击最小,刚刚轮防替换到了凉州城。

天平军本是郓曹濮三州节度的军号,十年前朝廷以防秋的名义调来一支军队驻扎进了凉州城,成为之后朝中插手河西事务的依仗。这支屯驻河西的天平军都来自郓州,他们有人员,有装备,有训练,不过还有一点,就是此时中原兵风骄悍的陋习也一点不缺。中原的牙兵们动辄哗变、邀求赏赐乃是常事,所谓“国擅于将,将擅于兵”,这些兵士此时虽然还不会随便给人披龙袍,不过赶走个把节度再寻常不过了。

来到河西这么多年,也没能彻底磨平这些关东军士这股子劲头,想让他们出兵,即使是押送粮草这样轻松的任务,出发前不给些例行的出军赏赐那也是不可能的。

乱后凉州穷困,春季犒军的赏钱还欠着呢,如今再点人出兵,即使翁郜这些年在军中树立起了些威信,那也还是代替不了真金白银的赏给。

但如今凉州城外新一轮黍麦刚刚种下不久,收获还需时日。拿不到沙州的粮食,兵士的月粮都没法解决。兵士全家随军,按制还要提供兵士家属家口粮,如今城内的府库的那点粮食无论如何等不到秋收的时候了。

此时凉州城外数十里地还能归凉州军控制,再往远处走些就是嗢末等蕃部的地盘了。

天平军第五般防戍都此时编制齐整,加上自己从甘州赶回收复凉州时刚刚赏赐过一轮,是此时出兵的不二选择。

梁炬、刘少晏出列唱了个诺。

看着这两个军将,翁郜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又有了些想法,对翁承赞道:“文尧,你在我使府内一直也没个差使,你行事周到,不如这次就你便随军做个粮料使,去肃州一趟。”有意将手中官印也给他,不过翁承赞到底是年资不足,让他权摄州事没人心服,再说自己这个侄子之后还得回长安,翁郜便又收起了官印。

粮料使是藩镇正经出兵建立行营后需要安排的职使,若是奉朝廷命出兵,邻近藩镇得配合调拨名为过境粮的军用物资。通常要选派使府中的任着台省官衔的高级僚佐来担任此职,监督运送这些其他藩镇调拨的粮料。不过如今这事是凉州沙州两镇私下安排,又是和素来相熟的沙州使府接洽,在人员安排上倒是没必要那么正式。

翁承赞出列躬身应下了这此事。

翁郜接着对阶下张承奉等人道:“那就请沙州诸位在我城中多住几日,待我备些给张尚书的酬礼,镇中兵将再做些发遣的准备,便可以出发了。如今回鹘人在甘州侵凌日紧,却是不好再拖延了。”

张承奉见借兵事情已成,各自告退。刘少晏又领着几人到了使府内一处独立的小院。刘少晏没多留,他还得去安排剩下的沙州兵住所。见刘少晏前脚迈出了院门,阴清儿叹气道:“到底还是没保住肃州的大印。”

张承奉拍拍自己这位族舅的肩膀,道:“如今中原兵乱未已,朝廷仍播迁西南,威名日堕。翁郜不过是循规蹈矩的守成之辈,所以还看重朝中法度。不过如今这河西偏僻之地,朝廷的威信可以利用,但已经不能依仗其成事了。那一方印要不要都不妨事的。”

阴清儿苦笑一下,只道张承奉是在劝慰自己。敬翔在一旁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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