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

刘琦向文聘询问步战之法，见其不以为然，心中已知其所想，遂抬手指向南方天际，笑而谓道：“仲业乃熟稔兵法之人，那我斗胆发问，如若今日荆南四郡有变，请贤弟领军围剿，也能用此等战法吗？”

荆南四郡为武陵、长沙、零陵、桂阳，虽名义上已归属荆州，但四郡太守各有所图，迟早生变，昨日与文聘便已论及此事。

“这？”文聘愣了一愣，略作思索后懊然谓道：“荆南地势崎岖，河汊泥泽，需涉水渡湖而战，骑射之战法失了地利，不可用。”

“那我再问仲业一句，”刘琦点了点又问道：“如若我军从夷陵西进秭归，又或益州军西出侵扰，两军会战于巴东峡江，又该如何一战？”

“峡江两岸山麓陡峭，猿猴难攀，舟不涉，马不骑，除却步卒死战，绝无他法，”文聘再次苦笑，念头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声问道：“我看子瑜兄话中之意？莫非......？”

“西进南略，坐拥西南而望中原，本就是我荆州立足法门，只不过家父受多方掣肘，难以施为，”刘琦拍了拍肩膀，沉声谓道：“如若有幸，必以仲业为领军大将，助我饮马西川岷水，踏平荆南四郡！”

虽然并不适应这种拍肩膀以示亲热的方式，但此时文聘被刘琦话语里的雄图伟略所打动，当即跪拜直呼道：“末将敢不效死力！”

“哎呀，还只是构想而已，无需这般激动，仲业快快请起，”刘琦连忙笑着扶起文聘，帮他再端来一碗热汤，这才继续说道：“说到步卒，我胸中倒是想起一事。前年我去荆山游玩，曾偶遇一老叟，和他饮酒下棋，侥幸胜了几手。棋罢此公传我一部步军兵法，即可穿行山林，又可平原拒敌，不知仲业可愿一听？”

“哦？还有此等奇法？弟愿闻其详，”文聘再无他想，诚心受教。

刘琦竖起手掌，数着五根手指悠然笑道：“此法名为五五分兵术，又名梅花点兵法。”

遂就地以指作图，和文聘细细讲来，其略如下：

梅花点兵法乃以五五分兵，五卒为一伍，每伍持竖盾、长矛、铁戈各一人，刀牌手一人，弓手一人，单伍迎敌时竖盾在前如五岳难撼，长矛、铁戈在后可搠可拽，刀牌手游击两翼，弓手伺机而射。

每五伍为一队，五队为一哨，五哨为一营，每五营为一军，每军三千一百二十五人。敌少则四散逐猎分而取之，敌众则收为圆阵合而守之。避敌实，击敌虚，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可合可分，聚散难测，散如流水，汇则成石，敌有形而我无形，因敌变化而胜之。五五之间变化莫度，暗合易数梅花之变，故而又得名梅花点兵。

刘琦连说带划的讲完后，起身在小六子递来的铜瓯里净完手，再看文聘文仲业，居然依旧蹲在地上看着自己所画草图皱眉苦思，不禁暗暗得意，心说好歹是领先了这个时代将近一千年的先进兵法，就算你是三国里数得上的高智武将，也够好好喝上一壶的。

所谓老叟传兵不过托词而已，这梅花点兵法其实是源于南宋岳飞所创梅花大阵，后被录入《武穆遗书》内。

当年岳武穆北伐中原时苦于马匹不足，步卒难以抗衡金人铁骑，遂在其浙西剿匪经验的基础上借鉴古法，首创此阵，并作为岳家军步卒主力之战法。

岳家军军成后，遂有四次北伐，在骑兵人数明显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连战连胜，击溃数十万金军，威震中原大地，驻守开封的金太子完颜兀术更是吓得弃城而逃。只可惜岳武穆被一心求和的赵构与秦桧构陷而亡，留下千古奇冤，时人所作《武穆遗书》也成为南宋朝廷明令要收缴焚毁的禁书，一度失传。

幸有后世考古发掘宋墓，得古本《武穆遗书》，并将内容广而告之，才得以让岳武穆绝代风华再见天日。机缘巧合之下，刘琦前世有幸在网络上一睹，兴之所致曾详加品读，故今日和文聘也能说个七七八八。

时近午时，刘琦看文聘丝毫没有起身之意，也不去打扰，只是令众卫士自回院用昼食，自己则使人搬来木几，坐在文聘身旁等候，良久，文聘轻叹一声，这才站起身来，恍惚见发声问道：“敢问子瑜兄，那位传你兵法的老叟姓甚名谁，如今身在何处？”

“不知，”刘琦摇头答道：“那日传我兵法后此公便自行离去，数步便已是里许，而后遍寻不见踪迹。”

“果然是仙家手段，”文聘再叹一声，向刘琦稽首便拜，谓道：“我文聘往日自以为熟读兵书，妄自尊大，今日得兄一番教诲，传我仙家兵法，方觉如井底之蛙，可笑至极，还请受文聘一拜！”

刘琦连忙扶起，肃声谓道：“贤弟大可不必如此多礼，此等兵法在我胸中好比明珠暗投，不值一钱，而汝得学却是如虎添翼，堪比十万兵。如今天下王道衰微，奸邪当道，树功立业，正在此时！汝当善用此法，进可匡扶社稷，退能保境安民！”

文聘闻言大为激愤，指天起誓谓道：“文聘知兄有雄才伟略，不逊本初孟德二雄！弟此生愿马首是瞻，绝不有负！”

两人互明心迹，相视一笑，携手同回院内，伙房早已备好酒菜，共饮加畅谈自不必叙。

酒逢知己千杯少。

这顿昼食足足吃了近两个时辰，饭食已足，酒也微酣，恰巧蔡阿毛入内禀告，称为黄都统备的谢礼已齐全，请刘琦前去过目。刘琦乘兴而起，拉着文聘一起出门闲看。

只见院内停着的两辆架子车上，一车堆满了绢帛、布匹和胭脂水粉，另一车则尽是生熟牛肉和上等醇酒，醇酒装在半人高的大陶罐里，酒香却早已飘出。

“托人打听过了，黄都统鳏居，下有一儿一女，共居一室，均已成年，故采办物件时添了些女儿家喜爱的物件，”看到刘琦的目光里似有疑问，一旁蔡阿毛笑嘻嘻开口解释道。

“嗯，有脑子，做的不错，”刘琦真心夸奖道，随手便赏了半贯钱，看着跪拜谢恩的蔡阿毛，心里却又暗觉可惜。

这种举一反三的能力，以及帮领导想在前面的觉悟，还真是当秘书的好料，这一点小六子不如他多也。

只可惜这厮是蔡家人，终究是敌非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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