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

如兰一介女子，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刘琦心中当然已是透亮，当下不再犹豫，冲重围中的蔡龙朗声笑谓道：“龙头领，今日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既不杀你，也不辱你，却要请你带封信给蔡都督！”

蔡龙闻言，大感意外，正疑惧不定时，刘琦已命人取来笔墨，挥毫而就后，信手交予蔡龙，并沉声谓道：“今日饶你，非图他耳，只为荆州大局谋算、为苍生社稷求福也。汝为蔡家死士头领，食人之禄、受人恩惠，便当尽心为之谋算才是。如今蔡都督倾其所有，在南阳与曹贼所部恶战连连，至今已有月余，却依旧未尽全功。如此战有失，不管是曹军南下襄阳，又或是仇家落井下石，蔡家几代先祖攒下的基业便将毁于一旦，故无论是对荆州来说，还是对蔡瑁来说，南阳之战都是只许胜、不许败。值此鏖战之机，正是尔等武者出力之时。故先且寄下汝项上人头，若汝未死在曹军刀下，届时我再去找汝讨要不迟！”

刘琦所说，虽半真半假，但寻求与蔡瑁和解之意，却并无半点虚言。蔡龙何许人也，自能分辨真伪，听罢后略作思索，便已明白这种脆弱的合作关系实乃眼前双方所能做出的最好选择。

其实这也正与蔡龙到江陵见识了刘琦所作所为后一直暗藏心底的思绪相投，只是多年以来一直作为执行者的他始终无法抗拒完成命令的惯性，而任务的彻底失败反而让他从原本的桎梏中跳出，看清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蔡龙亦是果决之人，当下爽快接过书信，并冷笑谓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谢过琦公子不杀之恩了。这封信及方才这番话，一定都会原封不动交到主上手中，而主上到时怎么说、怎么做，可就由不得在下了。说不定还会再派我来取公子您的项上人头，还请严加防范、多加小心！”

“大胆！”“放肆！”蔡龙之言，桀骜无礼，态度嚣张，让本就心中愤恨的东营军将们集体暴怒，纷纷厉声喝骂，玄女卫长黄玉儿也终于忍耐不住，走到刘琦面前大声质问道：“刘子瑜！凭什么放了这厮！我们玄女卫这么多兄弟姐妹难道都白死了吗！”

面对别人刘琦还可以以威压之，可面对玉儿娘娘，他可是硬不起来，只能摸着鼻子吃骂。还好黄忠及时赶到，大声制止道：“玉儿！休得无礼！少将军乃是从大局找想，切不可捣乱！”

玉儿翘着嘴不再说话，但满眼皆是不服，幸好有如兰赶来将她拉到一边，先好言相劝，再耐心解释，以阿珠之死将心比心，用范雎寻仇故典引导，这才将玉儿的愤懑慢慢软化了下来。

玉儿的心绪暂且不提，这边刘琦已下令放人，同时为防止蔡龙再暗中发难，也是为了阻止军将私自寻仇，命黄忠将其直接押送出北门。

临行前东营军将们夹道“相送”，皆面露鄙夷、怒目而视，虽不敢违反军令动手伤人，但偷偷吐口吐沫、扔个鸡蛋之类的却是理所当然，负责押送的老将黄忠皆看在眼里，却也理解众人心中不忿，故并无阻止之意，只当做压根未曾看到。

倒是蔡龙毫不在意，迎着恨不得要生吞活剥了他的目光昂首从人群中穿行而过，任凭他污垢如雨、我却只闲庭信步，这番不凡气度倒也让原本准备好好羞辱他一番的众军将们也为之心折，忍不住暗赞一声好汉。

黄忠一路皆缄默不语，直到将蔡龙押送出正北门，又命从人给他牵了匹黄骠马后，这才沉声谓道：“路在脚下，脚在身上，你自便吧。”

蔡龙接过缰绳，翻身上马，提步原地小跑了几步后，这才转身看向黄忠，冷笑谓道：“今日虽说吃了些许兵器上的亏，但输了就是输了，我认！既然今日我留下了性命，待下次相逢时，必要再跟老将军讨教高招！”

黄忠面沉如水，丝毫不为其挑衅所动，只是扶刀淡然答道：“老夫亦随时恭候大驾，只希望你这颗人头别丢在了南阳，我这口灿雪宝刀可还等着饮你项颈间的热血呢！”

蔡龙闻言，展齿一笑，朗声谓道：“甚好，甚好！那就一言为定了！”

说罢不待黄忠答话，便已拨转马头，纵辔加鞭，一路往北疾驰而去。

蔡龙并未食言，此去径直投了南阳蔡瑁军中，期间之事容后再表。

却说刘琦出于战略大局，将蔡龙当作信使给放回了南阳，但其余攻打簪花别院的贼子乱党他可没打算放过。也是得亏文聘提前谋划，进城后便抢先夺回了全部城门的控制权，使得蔡、韩余孽无处逃遁，在东营军将的追杀下死伤惨重。

两大死士头目詹佐、程逵见势不妙，遂分头逃窜。其中头目程逵无心再逗留，便欲从北门直接走大路逃生回襄阳。谁知文聘早已有所预料，才走到府前大街便被守在此的梅花营大部所堵住。

程逵这厮自恃勇武，掏出两柄大斧还想负隅顽抗，他哪里知道梅花卒所练手段里最擅长的就是以众击寡、围杀武艺高强之单兵。众卒一拥而上，盾顶、矛搠加戈拽，很快就将程逵放翻在地，乱刀齐下将其黑野猪般的身子直接给剁成了一滩肉泥。

而另一名头目詹佐本想从西门遁出逃往枝江，却不知西门也已被文聘派飞鹰骑都统李通抢先一步占据。

西门守城兵卒本就出自梅花营，只因封言假传刘琦之令，并安排了两名蔡家死士以上官之名在此弹压，故而虽闻城内生乱，却一直未敢妄动。李通率飞鹰骑赶到后立刻当众道明实情，兵卒们哪里会听不出真假，当下一拥而上杀了那两名还在嘴硬的死士，主动表示愿听从李通调遣、剿灭城中乱贼。

李通遂令众卒们先休要鼓噪，偃旗息鼓，照常守城，装作一切如常，而五百飞鹰骑则弯弓搭箭埋伏在城门内，每每有乱贼逃到近处才出手降伏，就这样接连击杀俘获了十余人。

当詹佐穿街过巷逃到西门下时，敏锐的他已察觉到气氛不对，急忙想再回转城内，只是却为时已晚，街道两侧万箭齐发，瞬间将其射成了一只血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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