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魏武帝

天地昏黄，万物朦胧，故称黄昏。

此时的鄄城县县府已是戒备森严，整整一队的兵士分散各处，高楼之上也有人在监察四周。

后院，几名侍者踩着轻盈地步伐进入屋内，各自点亮油灯，一名丫髻少女跪坐在案几前，刚递上一盏油灯，不料案几后响起一个温雅的声音。

“放近些。”

少女不敢与其直视，只是微微抬头飞快地瞥了眼面目俊朗的主人，小心翼翼地将油灯推近许许，确定对方没有其他需求后才袅袅退下。

屋内正在看公文的不是别人，正是出身颍川荀氏的荀彧。他不仅长相俊美，举止端庄高雅，气度不凡，而且尤好熏香，到别人家里，坐过的席子往往留有余香，经久不散。

成语“荀令留香”说的便是他，不过他眼下还不是汉廷的尚书令，只是曹操手底下的谋士而已。

但就算只是顶着个谋士身份，荀彧在曹操军中的地位也仅次于曹操一人，兖州的大小事务都是他在调度筹划，就算是夏侯惇也要遵从他的指令。

此时，一连串的脚步声从前院传来，庭院内的披甲护卫齐刷刷地看向庭门，只见一中年文士阔步而入，长八尺三寸，美须髯，展眼舒眉，似乎遇到了让他极为舒心的事情。

来者正是程昱，他难掩心中的喜悦，上前一把拉住起身相迎的荀彧，低头沉声道：“文若，城门门侯来报，元让到了！大军就在城外。”

荀彧身躯一震，他是了解程昱的，万万不会在这种事上出纰漏，可以肯定夏侯惇果然到了。他反手拉住程昱，脸上同样浮现喜色。

“鄄城安矣，走！我们一同去迎元让。”

“走！”

两人带着护卫侍从急匆匆地出了县府，上了马车直奔城门。等到他们赶到时，城门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其中不乏大户家主和州县官吏。

见此情形，两人相视一眼，皆明白对方的担忧。这么短的时间，夏侯惇到来的消息便散了出去，人心不安啊。

好在看守城门的门侯谨记荀彧的命令，没有擅自开城，算是证明鄄城的局势并没有太过糟糕，尚在二人的掌控之中。

很快，城门打开，夏侯惇领军入城，见荀彧和程昱站在道旁相迎，当即下马，疾步走向二人，拱手见礼：“见过司马和国相。”

在戏志才来之前，荀彧便是曹操的军师，任职军司马，所以夏侯惇便这么称呼他，有时也会尊称先生，而程昱则是东平国相。

“元让无需多礼，你来了，我和仲德这心里便踏实了。”两人同样回了礼，荀彧更是感慨道。

“可有使君的消息？”夏侯惇问及自己最关心的事。曹操知不知道兖州发生叛乱，是什么态度，有没有什么命令。

“数日得知张邈等人起叛，我便派人飞马赶往徐州，曹公不日便将领军返回，而且我还提醒他，途径东平国时要切要提防吕布设伏。”

对于陈宫这个人，荀彧多少有些了解，谋略带兵的才能都有，若是真的向吕布进策，那曹操便不可避免要在东平国与之交战了，而他们眼下没有余力可以帮助曹操，这是很危险的。

“我看不然，那吕布我虽未曾见过，但此人名声早已耳闻，骁勇尚武，却刚而无礼，不过是逞匹夫之勇，才具不配，不是能决断之主。”

程昱摇了摇头，对吕布会在东平一带阻击曹操表示不可能，接着看向夏侯惇，低声道。

“以使君之谋略，元让无需担心，眼下还是解决一些宵小之辈先吧。”

夏侯惇闻言，瞥了眼不远处一众不安之辈，面露厉色，点了点头。

荀彧同样明白程昱话里的深意，他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只余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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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城的曹珣同样也注意到那两人，一个照面脑海中便浮现出两人的信息，心跳顿时一快。

荀彧这个大帅哥先不说，那程昱果真是高啊，得有一米九了吧乖乖。

记起前世他在书中曾读到一幕，赤壁战前，曹操抚着程昱的背感慨的说：“仲德啊，当初陈宫和张邈发动兖州之乱，幸亏有你，不然我哪有今天啊！”

人家曹操多高，才一米六，他想象了下曹操抚摸程昱后背的场景。啧啧啧，忍住，忍住！

军队有条不絮地在城内各处驻扎，曹珣刚准备歇息，夏侯惇的军令随着而至。

“郎君，我们才刚进城，热饭都没吃上一口，将军让我们召集人手是要作甚？”

性情急躁的吕进见那亲卫已经离去，不由地向自家郎君埋怨道。

“是啊，郎君，就算是要我等去城门换防，也得让我们进食先吧。”

与吕进性情相反，处事冷静，心细的邢齐居然也发起了牢骚，想来是真的累了。

曹珣自己也是累得不行，但一想到那天军议后夏侯惇将自己单独留下，赞赏他的果敢，人也开窍了，勉励一番之后，让他以后好好干。所以，曹珣此刻也只能强提起心气了。

见身旁的吕进牢骚不断，有些忘乎所以了，便瞪了他一眼，吕进这才消停。

近日来曹珣待他们愈发随和，但他依旧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敢过于放肆。

“别随意非议主将，让人听见你有几个脑袋可以砍？召集兵士吧……”

见二人老老实实去召集兵士，他突然萌生了个想法，在军队中组建属于自己的私人部曲。

以前便宜老爹带出来家仆，如今只剩吕进和邢齐两人，他们的职位也是最高的。而之前他回乡招募的兵勇，几年下来也是折损近半，剩下的要么被他留在身边，要么就当了什长和伍长，身边没有一支可以随时拉出来的私人部曲终究是差了点意思。

他虽然也是曹氏子弟，但论亲缘关系，远不如曹洪和曹仁这些人，就算是夏侯惇和夏侯渊兄弟，他也比不上。

估计还得向李通许褚这类人学一学，有了自己的部曲，再立些军功，下可保“六子良将”，上可博“九虎骑”，岂不美哉？

念头一转，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眼下不过是个小小军侯，居然想着谋求封侯高位了，那降将的尸骨至今还在野外喂狗呢……

强压下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曹珣领着兵士来到夏侯惇府外。到了这里他才发现，除了自己外，还有一位牙门督也接了军令，带了一屯兵士过来。而夏侯惇便站在台阶上，闭着双眼，似在凝神养气。

见曹珣来了，夏侯惇没有废话什么，各自递了一份帛简，吩咐道：“按名册缉杀，不可漏掉一人。”

曹珣接过帛简打开一看，上面有二三十个名字，立刻便辨识出数人，身份不是吏员便是下级军官，甚至还涉及到城中豪族的门客。

心中一凛，这才想起史书上记载夏侯惇入城之后乘夜诛杀谋反者数十人，军心乃安。

想来今晚要做的便是这件事了，此事在书上不过寥寥数字，而自己居然将参与其中。

曹珣醒悟过来，他嘴里喊着认命，却下意识地将自己放在旁观者的位置上。可不知不觉中，他其实已经融入历史了啊。

心中似有块垒分崩离碎，身心也愈发契合。

他是轻松了，可鄄城城里的某些人，今夜是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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